堂堂巨龙像条死蛇一样躺在泥洼的沼泽地里。
亨利的说法似乎有些不对,既然是催眠术式,那么鳄龙没道理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才对。
“不对啊,催眠怎么会口吐白沫呢?”路夜晨说。
“你误解了,箭头上的催眠术式的作用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让它睡着,而是给它一个暗示,如果能想象出在中箭的一瞬间突然转了一万圈的感受,大概也就明白它现在的处境了。”
所有人的防护服都被裹得一身是泥,克里斯蒂娜也不例外,大白褂已经被弄成了大黑褂。
而她却毫不在意,正兴致勃勃得捧着一个非常大的针管,朝着鳄龙的鳞片下一扎,抽出来一管暗红色的血液来。
龙和蛇是属于近亲关系,所以它们之间还保留着些许相同的习性,在下水和戒备状态的时候,钢铁般坚硬的鳞片一直都处于闭合状态,所以想收集到龙的血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路夜晨看着那一管子的血液首先想到的,不是克里斯蒂娜究竟要把它用来做什么样的研究,而是想到了它就究竟能卖多少钱。
龙这个种族,浑身上下都是宝贝,龙血就是其中最具价值的一种,别说是在魔界,在各个世界里龙血通常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因为它的用途很广泛。
有些世界甚至与龙王达成了契约,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交换它们的龙血,可想而知龙血的价值有多高。
路夜晨恨不得也想找克里斯蒂娜借一个大针管,在鳄龙的身上抽一波,要的不多,半管子就行了。
“这里的毒雾太浓了,视线非常差,必须留下标记。”
亨利从背包里取出一大把漆黑的小棒。
“既然有巡逻的母龙,就说明巢穴就在附近不远处,咱们分头去找,还是跟以前一样,每人手里有二十个标记,考虑到今天的视线非常糟糕,走五米在地上插一个,找到了就发信号。”
亨利把一根小黑棒插在地上,棒子立刻拔地而起伸长成了一根杆子,杆子顶部发出微弱的亮光。
“路夜晨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让克里斯蒂娜带着你,没问题吧?”雷德尔。
“我没什么问题。”
既然是雷德尔的请求,克里斯蒂娜一定没有拒绝的理由,艾莉丝没有说话似乎也赞成了这个提议。
在分配好各自寻找的方向后,除了克里斯蒂娜,其他人都从臃肿的防护服里抽出一只手来把事先准备好的屏息片含进嘴里。
克里斯蒂娜接过亨利手里的小黑棒,率先拉着路夜晨的手向毒雾的深处走去。
“刚才的眼神好恶心,区区臭虫竟然敢用眼神猥亵我。”
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克里斯蒂娜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插着标记,布满泥巴的小嘴还在不停地咒骂路夜晨。
“过分了,谁说我在看你,我看的是你手里的那一针管的龙血,那是钱,money。”路夜晨低声说。
如果不是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又害怕惊动到鳄龙龟,他的吐槽台词绝对不止这几句。
“鳄龙血的价值不是你这种程度的臭虫能够理解。”
路夜晨没有再回答,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片白茫茫的的世界里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时针仿佛这双在水洼泥泞中前行的双脚,变得举步维艰,唯有克里斯蒂娜手里插下的标记艰难地证明,时间正在缓慢地流动着。
太漫长了,漫长得有些过分,除了一片白,什么也没有,似乎再继续这样下去会难以忍受,一想到这里就感到非常得害怕,想蜷缩在某个角落里躲起来永远也不出去。
“克里斯蒂娜。”
似乎是出于本能,路夜晨说出了眼前这个背影的主人的名字。
“什么事?”
克里斯蒂娜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忙碌着自己手里的工作。
受到本能的唆使后,路夜晨又突然跟泄了气似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但是他又不想让气氛再次回到刚才的压抑之中。
“为什么你不穿防护服?”
然而却提起了一个糟糕的问题,明明雷德尔已经说过,这是个敏感的问题。除非克里斯蒂娜本人想说,主动追问可能会给她带来困扰,毕竟谁都会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有人知道,也越少越好。
“……雷德尔哥哥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体质比较特殊,这样就够了。”
克里斯蒂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以往路夜晨会把克里斯蒂娜这些举动视为她将自己视为“臭虫”的一种藐视,可是这次不一样,自己无意间吐出的这个问题,竟然让平时一脸冰冷的她暴露出了掩藏下面的伤口。
“哦,这样就够了。“
既然她不想说我,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追问下去,就这样掩过去。
“……这就完了,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臭虫的好奇心不是应该很强大的吗?”
克里斯蒂娜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他,碧蓝的眼睛里充斥着什么很不安分的东西,仿佛就快要跳要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希望你能忘掉。”
路夜晨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可能忘得掉……”克里斯蒂娜又突然瞪大了眼睛,可是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眸,一滴水从长长睫毛上滴落下来。
“……那是忘不掉的,噩梦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无论怎样删减,不论怎么篡改,它都会躲在我们心中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终有一天会被一把不知从何来的铲子挖出来,然后它会拿起那把锋利的铲子割断我们的喉咙,再用名为恐惧的泥土把我们掩埋在下面……这种煎熬无时无刻伴随在身边,只能慢慢地适应它,如果有一天觉得开始享受它的时候……就证明我们已经死了,或者是疯了。”
路夜晨没有听懂克里斯蒂娜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突然变得好奇怪,既回避着,又不断地要求被追问,明明想把它掩盖下去却又奋力地想把它挖出来。
路夜晨此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悸动,好像陷入到了克里斯蒂娜相似的矛盾中,他很想去尽力否定,否定噩梦所带来的恐惧;却又保持着沉默,迫使自己只能默默地观望。
克里斯蒂娜缓缓地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腿,似乎是为保护自己。
“我,是一个肮脏的家伙,根本不配做天使,更不配做炽天使之子的妹妹,为什么我还活在这里呢?”克里斯蒂娜缓缓闭上眼睛,“死掉过好,躯壳、灵魂、心灵,这些承载着噩梦的东西全都统统消失,只要死掉,就什么负担也没有了,对,就像这片白茫茫的雾一样,轻飘飘的。”
克里斯蒂娜缓缓地诉说着,冰冷的脸庞裂开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像是听着摇篮曲渐渐酣睡过去的婴儿,发出未成熟的稚嫩声音,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包裹在这片白茫茫的棉被里,没有不安,没有恐惧,悄悄地睡过去,一睡不醒。
“嗯,真的睡过去了。属猪的吧,在这种地方也睡得着。”
一阵打破气氛的声音传来。、
囚徒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克里斯蒂娜的面前,伸手摆弄着她的头发玩。
“你又来干什么?”
还是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可是路夜晨没有像上次那样排斥他,在这片迷雾中,他似乎是一个最正常的家伙,压抑的气氛也变了味道。
“干什么,当然是来救场的啊!”
囚徒把手伸进裤裆里挠了挠,然后又马上去挖鼻孔,大哥你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
“大哥,你既然说要救场,就给个说法,莫名其妙地跑出来。”
说到这里路夜晨才察觉到,囚徒的身上有什么变化……这家伙好像变勤快了,刚见到他的时候,缩在牢房里懒洋洋的,现在居然舍得出来了。
“不觉得奇怪吗?故事的转折点太突兀了,本来好好的,怎么就被一个问题把尽然有序的情节弄得稀巴烂,如果让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编剧是谁,我非要提刀砍死他不可!”囚徒吼得很大声生怕有人听不见,“哪来的三流编剧,干脆回家种田实在得多!”
“卧槽,你能不能小声点,要是把鳄龙龟吵醒了怎么办!”
路夜晨小声警告,赶紧过去捂住他的嘴,还好隔着防护服,否则他绝对不会去碰囚徒。
“你说的是踩在你脚底下的东西吗?”囚徒一脸无辜的说。
路夜晨低头看了一下脚下,那是一坨看上去绿油油,踩上去硬邦邦的扁形东西。
“哎呦卧槽!”
路夜晨已经意识到自己脚底下究竟踩得的是什么东西。
“慌什么,又没有醒。”
囚徒一脚把那只鳄龙龟拎起来,再用头顶飞,接着一个完美的360度倒挂金钩把它踢得老远。
“偏题了,偏题了,大爷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脚底下这些王八。”囚徒摆摆手说,“我是来提醒你,你和这个丫头已经中招了,再晚一些,就等着被‘咔嚓’吧。”
囚徒用手刀往路夜晨的脖子上狠狠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