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哭吗？”
黑色的人形站在我的身旁，语气毫无波动。
我往脸上摸去。
泪水打湿了脸庞。
啊，我哭了。
早就预设好的结局，如同故事写好了悲剧性的结尾。
害怕、担心、绝望种种心情夹杂，我哭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拥有各种各样神力的被选者以及恐怖强大的外神，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神力造成的反噬，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神叹息了。
“你到底在绝望什么呢？你到底在急什么呢？人与人是不同的，别人的人生只会是别人的经历，即便是陆芊芊迎来终局，你也不一定会有她的结局。”
“真的吗？”我很怀疑。
芊芊只会比我更优秀，连她那样的人也难逃一死。我怎么还有可能？
“根据内心的愿望获得的神力必不相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擅长，也造成了每个人可能性的大小。陆芊芊的能力你应该看到了。”
啊，我看到了。
【人偶操纵】，创建模型，打磨外形，构建性格，操控傀儡的能力。
虽说能力锻炼到极致可以把真正的活人变成自己的人偶进行操控，但到底太难了。他人的意志、精神的强大往往会影响操控的精度，拥有神力的被选者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甚至能够反弹这种操控，让操控者领受剧烈的精神冲击。另外，**控者被消除意志、抹消精神的诅咒与愤怒，亦是一种强大的反噬作用。换言之，风险太大。而在能力获得之初，操纵没有感情的实物，移动一两公斤已是极限。换言之，性价比太低。可以说人偶操纵是一个极其鸡肋无用的能力。
“对，极其鸡肋，极其无用。但即便是这样的能力，看似可能性极小，陆芊芊也锻炼到了极致；即便是这样的能力，她也曾经站在巅峰。练至巅峰，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这是真理。被选者、外神，闻风退散，即便是她快要死去，也没有人敢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只会在背后诅咒而已。而你……姚瑶，你拥有我的眼睛、我的知识与领悟，你的可能性远胜于陆芊芊，只会比她更强、走得更远。”
“真的吗？”
“你没有感受到吗？现在只是知晓过去，锻炼到极致，强盛到最强，你甚至可以看到未来，万事万物的走向、进展、路线，那几乎是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事情。更不必说，拥有和我连锁的能力，我会站在你的身旁，我会存在你的脑海、心底，任何时刻，你都能与我交谈、低语，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得到的助力。”
我想起了得到能力时的感觉。
我想起了那无涯的星海万象。
我也想起了我看到芊芊一生的经历。
森罗万象，或者说是直视之眼，或者说是神之视觉，的确太强了，强到能看穿别人的弱点，强到能体会到常人难以理解的知识和奥秘，发挥出天赋之人也发挥不出的天赋。更不用说，还有一个随时都可以询问的高深莫测的存在。
太令人放心了。
可是……很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为什么，你还要开解我的担心与恐惧？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特殊……不，为什么你对我这么钟爱呢？”
仿佛把感情倾注于我一人身上，违背公平公正，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没有什么不合理的。”黑色的人形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最主要的原因有三：1.我是神不错，掌管着世界的秩序与奥秘，但我并不单单是没有感情的概念，我也是具体的存在，换句话说，我有倾向性。”
“为什么是我？”
“2.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故事，在我的意识当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相互连接，共同演绎出一曲英雄的交响史诗，陆芊芊所承担的角色无疑接近了主角的概念。以她为基础构建的故事，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曾经的我也被她鼓舞，为之动容，曾经的我也期待过她能成为我，掌管世界的一切。但她毕竟不是主角。因种种因素带着遗憾和可惜死去，我很难过，我也很失望。”
“……”
“3.我说过了，你很有潜力。不仅拥有陆芊芊那样的朋友，还得到了我的双眼……不是我倾注感情于你，是你以自己的愿望与内心得到了你该有的东西，我的视觉、我的体悟皆在你身，我必定会与你同行，见证你非凡的一生。”
“我的一生已经确定了吗？”
“就目前来说，还没有。”黑色的人形回道，“选择没有开始，未来永远都是不确信的状态。我所预见的未来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未来。”
“居然连你也不知道，这样还能算是神吗？”
“就算是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未来是一种可能性，根据每一个细小的节点选择，会有不同的发展倾向。谁能说能被看到的未来就是真正的未来？”
“也就是说，我的一生也并非是你看到的模样。”
“可以这么说。”
“我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任何人。”
“当然。”
听到这种肯定的回答，我笑了。我打心底笑了。
不被任何人操控的人生，那才是自己的人生，那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可是……我需要提醒你一句。人与人是相互连接、统一的整体，任何人都无法免俗。自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人生便被别人介入，与别人联系。家庭环境造成了你自视甚高的自负；陆芊芊与你争夺胜负，让你看到了普通人所产生的奇迹，甚至让曾经自负的你变成如今自卑的模样，跟在别人背后，而不是自己出头……各种各样的人成就了现在的你，你的人生早已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人生了。”
我沉默了。
“陆芊芊也是同样。过于接近主角，却无法成为主角，曾经的妄想，曾经的努力，曾经的逃避，被选者、外神的诅咒与愤怒，每一个接触过陆芊芊的人都逃不开令她死去的责任，她的人生也不单单是她自己的人生。她的死也绝非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抓住，我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什么意思？我看到的还不是完全的真相吗？”
黑色的人形沉默，没有面容的头颅凝视着我。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
“你想听吗？我想你自己具备思考的能力，不依靠别人，自己也能思考。”
“我要听你的答案。”我说。
“既然你问了，我便回答你。你现在所看到的……准确来说，是被看到之人自以为的过去以及我所给予的某些特殊提示。如果是连当事人无法知晓的事情，你自然也无从得知。”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神之视觉不是包罗万象、全知的视觉吗？
黑色的人形再度传来叹息。
“我说过了，不是我倾注感情于你，我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就算你拥有我的视觉，在得到能力的初期，也不可能和我拥有同等的视线。”
为什么我忘了这点？初期的芊芊也是这样。
经历怪异故事，接触怪物外神，与被选者之间的交锋，逐渐加深神力的认知与体会。神力是需要不断加强、需要锻炼的能力。
“当然如此。资质，是先天的；潜力，却是后天的，相辅相成，相互成就，过人的知识，超凡的能力，强大的悟性才能成为我，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就可以的。即便是如今的你，知识与能力跨越到怪物的层面，你的悟性也还不够。现在你想成为我了吗？你还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
听着神的低语。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神的想法。
“你要我成为你！——你想我去寻找凶手、调查芊芊死亡的真相，也在这过程当中成为你！”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选择权永远都握在你的手中。”
真的吗？
说实话，我很怀疑。
我真的有选择的权力吗？
自从芊芊接触我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离不开她了。
友谊长存，直至死期。
即便是她已经死去，我又怎么能忘记和她的约定，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只想知道一切的真相，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让芊芊惨死，芊芊是不是还有可能重生复活？”我望着黑色的人形，期待道。
“我无法告诉你更多了。不过——若要我提示的话，便是相信所见，相信理性，遵从你内心的抉择。”
我看着黑色的人形，这真的不是在欺骗未成年的少女吗？
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那就来吧。不管是什么都来吧。”
“哈！”黑色的人形终于笑了，仿佛这是他的期待，“你的觉悟，我确实收到了。让我跟着你，见证你的故事吧，姚瑶！”
说完，黑色的人形一跃，钻进了我的身体，脑海中传来他那独特的声音：“第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抬起头。
天空，逐渐泛起淡淡的白色侵蚀黑夜。
——天快要亮了。
除开表面上所知的十条规则，暗中的约定、习俗存在这样一条：触碰超自然事件，见证超自然能力，会加剧普通人的超凡性，加大接触者或者见证者成为被选者的可能性。以免造成无端的敌人，被选者会尽量选择遮掩自己造成的超自然现象。
我不喜欢旁生枝节。
所以，我会尽量掩盖一切。
画出召唤阵法，倾注神力，召唤最低级的黄巾力士，令力士恢复了陆芊芊坟墓的模样。
之后，如同来时那样打开空间转移阵法，我重新回到了小树屋。
树屋内，血液已经凝固，地板、墙壁、天花板，一片狼藉，如同杀人现场一般洋溢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除此之外，房间一片安宁，没有虫草，仿佛连空气也变得如同水一样沉重不堪，生命气息几乎没有。
这就是外神残留的气息，压抑生命流动的气息。
谁能想得到，无意中的接触，谁都不敢相信的东西，居然真的叫来了异化的东西？
如果放任那个执念成魔的家伙不管，如果让他继续尝试下去，谁知道他还会叫来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卷入与我一样的场景呢？
想起芊芊的预警与江平平的疯狂，我走出了树屋。
不远处的高级轿车内，管家焦急不已，他似乎很想进入树屋。可能是因为我下过命令的关系，可能是因为他也在惧怕那股无形的压力，他一直没有进来。见我出来，他露出了缓解的笑意：“小姐，您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管家，我需要你采集附近监控录像，拷贝下来。”
管家应声，但还是察觉到不对，疑惑道：“怎么了？”
“那个同学是个疯子。自己的朋友死了，居然相信书中的古怪图画，以动物、活物为献祭品，召唤邪恶的神灵企图让人起死回生。”
“什么？”管家惊愣，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形，他的脸色变得惊慌，担忧道，“您真的还好吗？他对小姐……”
“我没事。”我打消了管家的疑虑，“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让那个疯子得到治疗，让他再也不敢接触那种虚假的东西。明白了吗？管家！”
“我明白了。”
管家眉头一皱，打电话叫人过来接我回家，又叫了一些其他人员，让我在原地休息，退去忙了。
我想以管家的实力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
虽然对不住江平平，但要让一个不安分的人老实下来，只能下猛药。
只要让他尝到痛苦，他一定会望而退步，他一定再也不想接触超自然事件。
我想，那一定也是芊芊期待的事情！
“想法不错。”沉默了许久的神忽然说话了，“只是，你真的了解江平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