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提起魇魔的身躯时，「他」再度跳了出来：“你明白了吗？自己的真心。”
我立住脚步。
到现在这种地步，我怎么能不明白呢？
看不见的黑幕，无形的大手推动一切的进程。
所谓的主角，一切故事的中心，众人交汇的终点。
“这也在你的计算当中吧？”
“事实上并不是哦。”
还不是吗？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不在「他」的掌握当中。
如此说的「他」到底在编制谎言还是在安慰我呢？说起来伟大的神灵也会说谎吗？还是说这神灵也并非是真正的神灵？
“你又觉得我是怪物吗？”
“虽然我没有说出心底的话，到底还是看穿了我内心最隐秘的的思想。超凡的能力，监控一切、引导走向的姿态，再探讨你是否是怪物已经没有意义了。正如你说，只要我相信了，不管你如何辩解，在我看来已成既定事实，不可扭转。”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
“你很感兴趣吗？你不是看得到我的心底？你早就看到了我会怎么做吧？”
“看得到归看得到，有的话不说出来，就不会懂得。”
这是在给谁讲述剧本呢？还是说在暗示我？
“我不会遵照你的故事进行。”我说。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的行动不是我所引导的结果？”
“那又怎么样呢？是你引导的结果，那又怎么样呢？”
在见魇魔之前，我或许会一直害怕，一直恐惧，一直担忧吧？
但看到了魇魔的故事，看到了余小海的故事，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人类接触怪物，变成了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异化的东西。但同时，怪物也在接触某种他不理解的异类。
人与人的接触，相互改变，共成对方。
怪物与人类的接触也是同理。
事实上，自从我接触到神灵的那个瞬间，与神灵产生交集、掌握到神灵能力的那个瞬间，不管我如何行动都在「他」的暗示之下，都有可能是「他」引导的结果……正所谓预料的故事。
但所谓的未来真是一成不变的吗？
「他」也说过，可能性，变化，未来并一定会是「他」所看到的方向。
未知的变化，无法预料的行动与开展一定存在某个地方。
如果说真有什么人能超越一切掌握的伟力，如果说真有什么人能跳出一切控制的计算，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
即便是我无法成为主角，总有人能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
即便是我变成了某种怪异的存在，陷入折磨，总有人能救下我。
不如说……我期待他来救下我。
“正如你的预料，接受这个故事，成为女主角。此时此刻，我一点也不害怕了。”我提着魇魔的身躯继续向前。
「他」的声音沉默了一瞬。
“你知道吗？姚瑶，如果说哪一种故事走向更能引起我的兴趣，我更希望你坦白真心，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同伴、爱人。”
“但是，我不会的。”我说。
“为什么直到这一步，你还是要坚持自己的道路？已经做好的选择不想改了吗？对于女孩子来说，告白真有那么困难吗？”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引导我做选择。对于我来说，那已经不是困不困难的问题……”
对，那关系到我是不是我的问题。
或许，比起面对真实来，我更喜欢逃避吧？
当芊芊忽然死去，调查过后便坦然承认现实。
逃避，比不断地追求真相更轻松。
当有一个不断追寻真相、只求芊芊还有活着的一线希望的男生出现时，我嫉妒那份爱意，诋毁那份信念，愧疚自己无法做到如同他一样的坚强意志。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样，把他变得和我一样承认一个结果。
逃避，比不断执念地相信更容易。
直到现在，被他的真心吸引，喜欢上他，我也在逃避，不敢背叛与芊芊的约定，不敢背叛与芊芊的友情，也不敢和他站在一起。甚至，不敢承认心底的那份感情。
那就是我——逃避现实，恐惧现实，害怕接触未知与恐惧，胆小害怕，焦虑担心，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一直能守护着我、照顾着我，我就是那样的胆小鬼，从来不敢踏出脚步，也从未成长的胆小鬼。
此时此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是怎样的人。
“所以你还是要逃避吗？即便是明白了这份道理，你还是要逃避。你要知道，逃避是很可耻的。”
“虽然可耻，也未尝没有作用。”
这或许是对伟大神灵，对操控一切的恐怖怪物，小小的反抗。我最后的反抗。
创造影子阵法隐匿了魇魔昏死过去的身躯，我站在明月桥下，给江平平发送了短信。
“……”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目的，神灵吸了一口气。
「他」虽没有说话，我却读懂了他的感觉。某种不属于「他」那种存在所拥有的感情。
人类与神灵的接触，相互影响变质，改造身心变成另一种模样。
我这小小的反抗，也有用吗？还是说这是「他」不错的演技？
“我只能说，你目前的行动，是陆芊芊绝对不想看见的。”最后，「他」缓缓说。
“是吗？”我轻轻摇了摇头，“你的意志是芊芊的意志吗？你我都不知道芊芊想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芊芊不想江平平触碰超能，我只知道，不和你们这样的怪异接触，那就是芊芊的愿望。”
不管我的行动是否是预料中的行动。选择已经开始，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我也想尝试着如同他一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某种信念，维持着自我的知觉与意识。
「他」听了，忽然笑了：“无法动摇的坚强意志，遵循自我的选择，坚持自我的道路，不同的你们汇聚成一个共同的故事，不管未来会造就成怎样的模样，都是有意思的事情。这也是你们的故事最有趣的地方。”
“——让我拭目以待吧，姚瑶。”
说完，「他」的声音消失。
我吸了口气。
是啊，这是我的选择，我自己的选择。
………………
十多分钟后，江平平到了桥下。
和校长他们定下约定，创造出天才般的人生，江平平的未来会走向何方，谁都无法预料。
我看着那个已经许下约定的天才，坚持不变的男生，再吸了口气。
“你终于来了。”我说。
“抱歉，等很久了吗……”江平平笑。
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
我没有给他好脸色。
“我觉得你应该有其他的话要说。”
“你说的是我告白的事情吧。”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没有动摇。
也就在这个瞬间，我明白了他的想法，他的打算。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抓住我的心脏，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不喜欢我。
他只想在众人面前，拉近我们的关系，强硬地绑定两人，让我动摇。
我承认我的确动摇了。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说。
“可要真说我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话。”江平平说。
我看着他的表情，很真挚，很诚恳。不像是假话。
“为什么要说谎？”我不懂。
“说谎？不！”江平平摇头，走到我的面前来，“我讨厌说谎，我也不会说谎。——我知道你可能会很生气，我也知道我的行动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是，你知道吗？姚瑶，我必须这么做。”
“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的。”
“不。有的！”江平平否定了我，“也许直到现在，我都还做着自我怀疑的迷梦，也许直到现在我都还是那个不敢相信现实的精神病。但是，我看到了某种可能。”
我知道他说的可能。
芊芊接触超自然的怪物，成就超凡脱俗的故事，同时深陷囹圄，死于非命。
在死亡之前，芊芊就害怕自己的青梅竹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人生，一样的结局，叫朋友帮忙设下了后续。
当江平平不断追求芊芊死亡的真相，不断追寻超自然伟力现象之时，让我不断地阻止对方，让我不停地消磨他的意志。
他的人生，都在芊芊和我的引导当中。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无法预知的变化，我没能看得到的发展产生了。
因为和芊芊定下的约定，因为曾经预设的程序，魇魔入梦，在那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界限的世界当中一次又一次死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追逐真相，江平平还是接触到了那个我们想要掩盖的真相。
因为魇魔对我的惧怕，因为他设定的独特情绪，我的身份必定非同寻常。
就是这种可能性。
“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在世人看来或许只是精神病的呓语。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我愿意相信你和陆芊芊定下的约定，我愿意相信你一直坚守的东西……不管那种可能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对陆芊芊的情谊，那一定是真实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真的很喜欢你，姚瑶，我喜欢你那份坚持……我没有说谎。”
我明白。
江平平的确没有说谎。
但所谓信念的强度，他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不仅是程度上有差别，就连根性也不同。
但也或许，那才是他。
“而且，你知道吗？姚瑶，经历了魇魔的故事，进入到你们的领域当中，不管如何我也无法阻止那股念头——为什么你们非得阻止我去探索真相？为什么魇魔爱上了我？这些问题的答案说不定比你们阻止我更为重要。因为真相是陆芊芊已经死了吗？因为接触到超自然现象就会遭受厄运吗？还是因为我的人生已经变成了别人手中的故事？……就算是这样，你们就不觉得孤单吗？独自承受压力，你……就从来没有觉得疲累和害怕吗？为什么不叫上别人和你一起呢？”
眼泪禁不住地要流出来了。
原来，江平平和我想的真的不一样。
他和我所看过的故事，如同种马般的后宫小说、冒险故事当真不一样。
万恶的温柔，如同旋涡一样把人拉入到他的世界当中。
那灼灼的目光，如同无法直视的太阳。
「他」所期待的故事，站在江平平的身旁，和他并肩走向故事的开端，挑战神之领域，共退外神的故事。
视觉的展开，某种可能性铺在眼前。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未来吗？”我说。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某种可能性，你也看到了。”
神明的视觉，神明的双眼所见证的未来。我确实看到了。
如果我很早就知道江平平是这样的性格，或许就会达成这种走向吧？
但现在的故事，不一样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他」问。
啊，我点头。
坚定的信念，不想动摇的信念，我也想有。
维持着自我的心愿与行动，我也想有。
一直逃避而不敢面对现实的我，那才是真正的我。
因为抬高的视线，眼泪逐渐收了回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江平平，你真叫我失望，真的。你知道吗？所谓的推理小说，不是精神病的呓语，也不是牵强附会、毫无关联的推测和猜想。凡事讲究证据！既然你怎么也不想相信现实，怎么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请把证据拿出来。既然你知道会给我带来麻烦，就不要绑定我和你的故事，不要把我拉到你的故事当中，你那妄想的故事，不敢承认现实的故事，我是如何也不想再介入了。”
江平平望着我。
沉默。
他在失望吗？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却要证明死后世界是存在的，那真的很难。
更何况，我还决定要捣毁所有的证据？
“是吗？”江平平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那就好。我想和你说的就这些了，再见吧。”我说完，转身就走。
江平平捏了捏拳头，也不再继续辩驳，迈步走向了某个地方。
——微机室。
看来他的确发现了如何去证明梦中世界的真假，寻找所谓的证据。
在他消失在我视线之后，我发动了影子秘术，前往了某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