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看着他。
他端坐在磐石座上,高约五米,头顶有七股发髻,辫发一直垂落到右肩,双目微闭,下齿咬着上唇,做忿怒相,三头六臂各执利剑、金刚箭、金轮、金刚杵等武器,背后燃烧着漫天青蓝色的业火。
“还不回头!”
他的声音像是惊雷,从遥远的天边滚滚而来。
“弟子无错。”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那眼神锐利的令我双目刺痛,不得不移开了目光。
“还-不-回-头!”
“还!不!回!头!”
他三张面孔上怒目圆睁,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喝甚至让我头皮炸起,差点当场跪下。
“弟子无错!”我勉强稳住身形,梗着头与他对视。
他不再言语,我只见他的某一只手微微动了一下,刹那间那金刚杵已经到了我的头顶。
我大惊之下一个闪烁至距离之外,只见那只拿着金刚杵的虚影正在缓缓抬起后,一声闷响这才响起,大地向四面八方开裂一直到我的脚下。
一杵!
他抬起一双手,只是眨眼间武器便化为流光消失,随后翻掌结印。
“南么。”
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以两拇指压无名指之甲。
“三曼多伐折罗赧。”
两无名指、中指为四魔,而以两拇指倾压为降伏四魔之义
“悍!”
他抬手就是一记大手印,那金光闪闪的大手印开始只有丈许,但迎风就长到我面前时竟已大如城门,在那纤毫毕现的掌纹中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其中流动。
一掌!
但我敏锐的发现他的虚影已经淡了许多。
就是现在!
“Hi,master,close the computer.”
“Yes,sir.”
我的耳边传来了莫得感情的童声。
在我说完这句话时,一切都静止下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玩意算不算一台电脑.......
看着在我面前悬停的大手印,甚至在大手印的周围,空气也在微微的扭曲。
大手印不用脑子想都肯定不能碰的,那戳戳它旁边应该没事吧?
我好奇的抬起手,甚至还没有碰到大手印,脖子上的项链已经轰然破碎,所有装备瞬间化为齑粉,偶尔有内衬的布条耷拉在身上,头发也根根树立起来,看起来像个乞讨的杀马特星人。
我明白这是因为我锁死了系统无法模拟伤害的效果,但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点?!
我惊讶的抬头,一排排长的离谱的伤害数字在我头上跳起,耳边也传来系统提示音。
“叮......您的装备“创世之泪”已破碎,生命值强制保留1点。”
“叮......您的装备“创世之剑”已破碎,生命值强制保留1点。”
“叮......您的装备“创世之甲”已破碎,生命值强制保留1点。”
.......
好家伙,这碰着就是死,擦着......
也是死!
哪个变态设计的这种怪?兄台你设计boss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啊!
而且这造型好像从哪见过......
然后我上网一查,眼泪就下来了。
佛祖怒火的化身,诸明王之首,众明王之王。
不-动-明-王!
我这就回头还不行吗!
这哪个鬼才设计师设计的主角啊,兄台还不赶紧跪下“砰砰砰”三个响头回家种地去啊?
你啥家庭啊?哪个方面的妖魔鬼怪啊?
合着这年头菩萨闭眼妖孽横行你就出来为祸人间是吧?
虽然心中翻腾着诸多年头,但该打的怪还是要打的。
但这......
要怎么打?
电光火石间,我心念一动,手上就已经多了一把铲子。
打也打不得,碰也碰不得,我从地下绕过去还不行么!
也不晓得这坑挖了有多深,反正再挖上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一杵,一掌都拍完了,还有一次攻击。
但最后一式的随机性太大了,人们说“招无定法”,这个boss也是,根据我几百次的试验来看,有时是索,有时是箭,反正就是不让你近身。
等会,不能近身?
我眼前一亮,设计者不会设计让人无法突破的关卡,那么指挥说明,boss被近身后,就是死!
“Hi,master,open the game.”
“Yes,sir.”
身后,大手印已越飞越远。
只有你会结印,我不会?
“六甲秘祝·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注释1)
“行!”
说时迟那时快,形如北斗脚踏七星,就在我冲到那明王脸面上时,他三个头怒目圆睁,大喝一声。
被动技【狮子迅奋·天鼓雷音】。
我顿时身形不稳向下一顿,还未稳定身形,明王微微抬手,一道绳索就将我捆了个结实。
连击技【三头六臂·金刚缚索】。
就在此时,明王伸出双臂举向天空,他三头六臂的法身与漫天业火破碎后向他手中汇聚,逐渐形成一道三米多长的巨剑。
终结技【金刚慧剑】。
而在远处,越飞越远的大手印绕了个圈,直直的向我飞来。
好家伙这玩意竟然还是制导的!
但是有用吗?
“六甲秘祝·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兵!”
什么?手被绑着不能结印?脚也可以!
我仍然记得传我六甲秘术的老者说:“法者,重意而不重形。”
他的话还在我耳边响起,索性念出来:“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实而备之,乱而取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佚而劳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我看着漫天的无数个我,向着明王一笑:“来吧,这一次,看看谁能赢!”
.......(注释2)
“叮...系统公告,玩家‘???’击杀了世界Boss‘???’任务完成。”
“?”号的意思,就是不存在。
一个不存在的玩家击杀了一个不存在的Boss。
面前Boss如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化作潮水般阵阵的数据流向天空,我抬起双手,发现自己也在化为虚无。
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在世界的天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进度条,与平日通过积累的方式而前进的不一样,它在迅速的归零。
而在进度彻底归零时,天空浮现出一行大字。
我默默记下,那是隔壁市的一个地址。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在此停留,我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心中默念退出。
“砰!”
一声巨响,我吓得从床上坐起,发现手腕上游戏手环的芯片仓已经打开,芯片从仓里弹出撞到墙上,掉进了垃圾桶。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设计的手环弹出芯片时,总能准确的掉在垃圾桶里。
我从那个从那个干净的垃圾桶里捡起芯片,放进兜里。
我下了床,拉开卧室门,对面也有一扇一模一样的门,门后的空间与我的卧室一样的宽敞,一样的配饰,一样的床,虽然我也精心打扫,但却无人过问。
通过一段狭窄的走廊,面前就是客厅,透过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好能看到窗外的景象。
此时正是黄昏,半个日轮正渐渐的落在海平面上,给大海渲染成粼粼的辉光,也照亮了这小小的地方。
客厅不大,只放的下两个对立的沙发,沙发的中间是两个半人高的玻璃桌,上面也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买东西总是习惯性的买着双份,或许我一直在默默的等着一个人,她曾经在我的生命中穿梭,或许某个瞬间,她就会把双手背在背后蹦跳着出现。
但我已经等了十年。
我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地址,越是念着,它就越发清晰的刻在我的心间。
我等不及了,我不想等了。
我忽然是那么的想跟她见面。
我拿着钥匙,出门打车去了车站。
坐在车上,我默默看着窗外。此刻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我。
自双亲的渺无音信的失踪已经十年,忽然得知还有家人存在世间,我的心狂跳着,一刻也没有安静过。
我该怎么面对呢,该说些什么?应该怎么做?
就这么想着,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慢慢的朝着苏曦所在的小区走去。
和我住的地方一样,这也是一个即将改建的老旧小区,门口没有停车场,只有一个老头昏昏欲睡的趴在门口的桌子上。
我按着记忆中的位置向里面走,那老头抬起头半睁着眼睛抬起头,看我一眼,低声嘟囔着,却又趴在桌上睡去。
我正准备解释,见这老头没有拦我,也很奇怪,便径直向里走去。
越是向里,越是心惊。
一切都和我住的那里那么的像。
灵光一闪,我索性把那个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的地址忘掉,像是要回家一样,向着熟悉的楼道走去。
熟悉的楼道,熟悉的楼层,甚至在楼道里也有散落在地下的墙皮,踩上去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最终,我停在一扇熟悉的防盗门前,这扇门,我每天开合好多遍,甚至我猜想掏出钥匙或许都可以打开。
但最终,还是犹豫,我甚至没有勇气去见那个女孩。
我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了下来,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敲开这扇门。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蓝色的头盔从楼下探头,然后“长”了出来。
“三层202……”他低声念着手上的纸条,最终停在这扇门前。
他正准备敲门时和我的目光对视,忽然漏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先生,您的外卖。”
“啊,啊?我的外卖?”我一头雾水的站起来,却还是不自觉的伸手接过。
“先生,您心胸开阔些,不要和夫人计较,这个常言道‘好男不和女斗’或许您先道个歉,夫人就让您进去了。”
“啊,什么?”
他冲我笑了笑,做了个加油的姿势,转身下楼。
“喂等会,你把我的外卖给谁……”
就在这时,这一扇关了十几年的门豁然洞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和我有七分相似的女孩。
也就是那一瞬,那个穿梭在我生命中的影子渐渐清晰,最终定格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暮云低垂,落日的余晖撒在我们身上。
二十余年的记忆化作洪水冲刷着我的思绪,但到嘴边时却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小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