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床!合着我当挞马就是为了给你们两条懒狗做闹钟的!』
这是脱脱执成为挞马的第十五天。本来她天真的以为钭悉和祁至是对还未官宣的小情侣,但现在看,不能说抱有疑问,只能说绝无可能。
比起情侣,他们更像一对兄妹或者姐弟。年龄虽是祁至落后三岁,但心理年龄已是不相上下了,加上钭悉长的很孩子气,就有兄妹的错觉。好吧这算不上重点。
主要是……呃,脱脱执也讲不清楚。可能是从他们平时拌嘴所带有的特色看出来的。按印象里,情侣吵架到最后,好的发展成打情骂俏,坏的发展成以分手威胁。而这两个**人,两者都不是,他们算是处在中间。话说脱脱执知道情侣吵架什么样吗,她又没谈过。嗯……好像也不是这个原因。
『再五分钟……不对,等爷自然醒。』
『嗯……』
『自然你大爷的,再晚就要错过祭山仪了!』
脱脱执似乎感觉到了,他俩不是主观情感层次的像兄妹,他俩是生理和物理层次的像兄妹。他妈的合起伙来赖床。
『急什么……早着呢……』
『嗯……』
『嘶……算了我不管了。』
这俩个,听说是从小一块睡到大,刚知道他们睡觉在一块儿时,脱脱执还吃了一惊。但知道了只是出于习惯的,大概也算能理解了。
『还真困难。』耶律馁底尔一直没见到两人影子,便来看下情况。
『这两人之前就这样吗……』脱脱执无奈的看向那坨被子。
『算是吧……但你来前还没这么严重。』
『呃——合着真就把我当保姆了,我一来就年龄负增长。』
『我倒觉的没因果关系……』
被子蠕动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
『还没好?』早已等的不耐烦的迭延也过来了。
『交给你吧,我没办法了。』脱脱执无奈的说道。
『这两人晚上是干什么了?给爷爬起来!』迭延将被子往地上一抽,再把帘子一拉。两人立马就被冻清醒了。
『啊啊!才凌晨三十二点就叫人起床,多损呐。』祁至揪着被子嚷嚷道,可对方有先手优势,他没能留住被子的控制权。
『凌晨三十二点是什么?阴间计时法吗?』迭延把衣服朝两人脸上一甩,再趁势招呼着馁底尔把被子抱出去。
『那个……我今天请病假……』钭悉则选择消极应战的,把衣服裹在身上,然后继续躺下。
『你有个锤子病,起来呐钭悉。』脱脱执不由分说的把钭悉拉了起来,把衣服套在她身上。
这次祭山仪祭的是黑山。契丹人视黑山为死后灵魂的归宿地,逢每年冬至,杀白马、白羊、白雁,取血和酒,焚烧纸制祭品,祭祀黑山。西迁后则堆出两座土丘象征黑山和木叶山,照常祭拜,但祭祀仪式亦有细微变动。
而等到弇兹和人类签订协议后,祭山仪更是上升为了辽卫王室存在必要性的保障。
『哇舒既啥咦噗……』
『吐了再讲。』
祁至乖乖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吐进洗漱池。
『话说祭山仪不也没规定是上午还是下午?为什么一定得早起?』
『对你俩来讲确实没区别,就在铺子上多躺会少躺会,但我们这帮子人得一直保持戒备状态。什么场地,祭品,安保,一点不能落下,所以快点给我他妈的弄完了就没这些屁事。』迭延没好气的说道。
迭延从祁至受封太子后就在他身边干事,结果官还没个新来的萧葛阿石来的大,这就让他很恼火。虽说是和右翼那些老不死妥协下来的,但钭悉也是彻彻底底的左翼,也还有夷离毕的高官。所以现在,迭延虽不至于和祁至公开作对,毕竟还是能拿到好处的,但暗地里让他难受一下,他还是愿意干的。
至于祁至,他是清楚迭延想法的,也想把他给揍一顿,何况迭延的职位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斡鲁朵【辽卫王亲信,相当于内阁】的本意是心腹,可他,辽卫王,耶律祁至,的斡鲁朵里,没钭悉,没迭延,没馁底尔,没底底烈帖,只有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右翼老逼,他这辽卫王的作用也就差不多只剩下祭拜礼仪了。
虽说大顺的政体是君主立宪,但辽卫王在右翼与左翼斗争的背景下,由一代代精心操纵妥协,重新获得了一些权力。如考核后授予议席,提交草案可直接审理,可监督政府行政,等等。不过大多要看国内形势,比如目前为止祁至还未通过考核进入议会。
『早。』
『嗯。』祁至简单的回复了一下。
同他问候的那人是前文提到的萧葛阿石,起先众人出于不满,对这个安插在身边的右翼耳目多少有些排挤,尤其迭延视其为眼中钉。好在祁至慧眼识人,发现只要和他扯些『仁义道德家国情怀』,就能被佩服的服服帖帖的。经过祁至的努力,这人的立场已多少有些动摇,算是游离在左翼与右翼中间了。
另外还有个脱脱执,十五天里交给她的任务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也证明了钭悉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没有出于交情就拉来些乱七八糟的**人。但这家伙莽还是真的莽,前天还和一个垃圾分错类的右翼高官吵了一架,幸好有钭悉护着,否则连祁至都想把她赶出去露宿街头。
不过脱脱执这样,莽撞同时又是正义伙伴,也不是没有好处。她就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没摸清开关会误伤了自己,没拿捏准时间也会误伤自己,但摸清楚,拿捏准了,就能用来对付敌人。到时候用一两句话给她煽动一下,就能屁颠屁颠的跑去和右翼对线,要出事了再想办法捞回来就是。
好一招自爆卡车借刀杀人混合双打,这也是祁至说啥也要把脱脱执留下来的理由之一。
祁至他缺人,很缺,他需要培植党羽,拉帮结派,但只有他一人都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只是脱脱执这个笨蛋似乎没看出来——要是她现在成为了祁至真正的『斡鲁朵』之一,等祁至平步青云的时候,便是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那玩艺儿背出来没啊?那首……像打油诗一样的。』脱脱执问祁至道。
『嗯?哦,背出来了。』
『来一段。』
『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
『……到时候你要真敢这么念,右翼能把你皮给扒了。话说这也不是打油诗啊。』
『开个玩笑,十三洞妖祇顺序早记下来了。就那一弇二兹……』
『一弇二兹是什么鬼啊……这玩艺背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口误口误。』
『整个来一遍。』
祁至很不喜欢被小瞧,但也只能无奈的开口背:
『一弇二蓐三女丑,四肠五乌六相柳。七娇八涉九记蒙,十为奇肱丌官惑。十一十二离英招,十三狐左处其后。』
『应该没问题了吧……』脱脱执怕祁至只知道妖祇的简称,不知道全名。
『没问题没问题。』祁至感觉脱脱执真要成保姆了,这点屁事都要管。
『……』
『话说底底烈帖呢?』
『她说她来大姨妈,不来了。』
『哈?她都快和她大姨妈成亲了,这个月都第八次了。』
『不,是第九次。』
『算了,由她去吧。』
辽顺合并后,木叶山的祭祀移到了原来的木叶山,但黑山的具体位置已无考,也就还在西迁后堆出的小土丘上进行。而祁至一行人也按照传统在土丘边上搭起行营住了一晚。
冬至的寒风,由其在大草原上,一阵阵的吹到脸上,像把放冷藏室放了一晚上的钢丝,缠在脸上一样。比如祁至,现在就被吹的直打哆嗦,他望着远处那直给人添麻烦的黑山,把钭悉抱的更紧了。
『你们现在这么拉来扯去的我不管,但等会儿在满朝大臣面前记的庄重些。』迭延拉来了两匹马,缰绳分别交给祁至和钭悉。
『我们两个用一匹就够了。』祁至把自己手里的绳子塞还给了迭延。
『不,我自己骑。』钭悉拒绝了祁至。
『不还是因为你骑的太慢。我自己骑实在没意思。』
『上次就坐了你马,脊椎差点震断了。说白了你不就想看我出丑吗?』
『虽然目的无法反驳,但从节省成本的角度上讲,我的方案是值得执行的。』
『总之我拒绝。』
『那……我拒绝你的拒绝。』
『你是小学生或三权分立吗?』
……
迭延,脱脱执,葛阿石,馁底尔四人都已上了马,铁鹞军也围绕着六人准备妥当,就等两人的讨论出来结果。
『行吧,我自己骑。』辩论赛以祁至的退让为结果,他翻身上马,慢悠悠的落逃。
『等等。』本来众人以为可以出发了,但钭悉这两个字像榔头一样砸破了他们的幻想。
『那匹是我想骑的……』钭悉指着祁至骑着的马说道。
祁至看了眼钭悉,坏心思从心上到了眉头。
『我也挺喜欢这匹的说~~』他看着钭悉一脸坏笑,背后的四人只能无奈的对视。
『我昨天夜里和勺白卢约好了的。』勺白卢是钭悉给那马取的名字,取自『的卢』,原因是这马它跑的慢。
『为什么……不是……那……你有书面证明吗,没有就无效。先到先得,我横竖不会下马了。但勺白卢身上还是能勉强坐下两个人的。』祁至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等钭悉的下一步反应。
钭悉她,她没有了下一步反应,她扭头上了脱脱执的马,还赌气的把脸埋进了脱脱执头发里。于是脱脱执有了反应——她庆幸昨天夜里洗了个头。
『就算……呃,这匹让给你了。』祁至感觉事态不妙,又做了一步退让。
钭悉缓缓的下了脱脱执的马,骑上了勺白卢。
『你个逼可真他妈阴险。』祁至即使早已看穿钭悉的陷阱,也得咬咬牙跳下去。
『嘿嘿。』钭悉像被夸了一样淡淡的笑了两声。
2
祭山仪对祁至一行人来讲,比嗣位礼还要重要。因为嗣位礼是右翼老逼办的,不仅不能积极参加,甚至还要故意捣捣乱,于是有了那个在脱脱执看来极其滑稽的嗣位礼。而祭山仪是左翼办的,并且由祁至等人主持安排,要是搞砸了,不止丢了辽卫王室的脸,还丢了所有左翼的脸!
祁至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骑着马在草原上撒野。
他像只猴子一样『唔唔唔』的乱叫,围绕着另外五人飞驰,并不断的鞭打马儿,让它跑的更快。也许现在,勺白卢正在庆幸自己能被钭悉选中,不用接受那只类人猿的揉虐。
此时馁底尔正在为祁至精湛的马术喝彩,迭延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教唆他再跑快点,葛阿石一言不发的看着,脱脱执正和钭悉在聊天。这五个年龄加起来才一百出头的年轻人,或将成为辽卫,乃至世界的脊梁。
与此相对的,早早到了祭祀场地的,辽卫右翼,正在聊些自己并不十分懂的东西,装着高雅。他们自诩为社会上层,却除了扯皮外,不担当任何政府应有的作为。
两路几乎完全相反的人,在那人造的小土丘旁相遇了。
右翼元老们朝后边看了一眼,见到是祁至一行人,就又转过头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左翼右翼分为两堆坐开,中间空出了一条能开过去小汽车的空档。
除葛阿石外的四人,坐到了左翼一堆里。
『大王,是时候了。』祁至要与组织脱离一小会儿了,斡鲁朵来叫他了。
『昂。』祁至懒散的答应了一声。
『大王,听说卫平宫边上最近好像有个书法展览。』斡鲁朵里一个叫不出名姓的右翼官员同他拉话道。
『昂,一个现代丑书的展览。』
『您对此怎么看?』
『不敢说全部,但绝大部分都是傻比。』
『还真没有艺术修养。但现代的丑书我也不大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唐朝时候的。』
『唐朝时还没有丑书。』
『啊?哦!不好意思说错了,是宋朝,宋朝。』
『宋朝也没有,那玩意得到明末清初。』
『……』
那右翼官员闭嘴不说话了。
接着进行的整个祭山仪,无半点差错。只是右翼都在下面窃窃私语,不是很有隆重严肃的氛围。
另外,一个怪怪的小插曲让祁至没法放下:当祭祀进行到『杀白马、白羊、白雁』的时候,他猛的闻到股怪异的香味,有点像钭悉洗完澡后头发的气味。可当时并没有风,他身边还只有几个臭老男人,香味是凭空出现的?
祭山仪结束后,按传统,祁至还需再在边上住上两天。住吧住吧,正好后面两天还要上学……
好耶!
第一天,祁至和钭悉窝在帐屋里打了一天游戏。第二天,祁至游戏打的头昏,就扛着支鸟铳出去打猎——他住着的帐屋就搭在猎苑里。
猎苑里以鹿为主,多是人工养殖,检疫合格后投放到猎苑里的。契丹人向来有射鹿传统这么个说法,但说法终归是说法。所谓传统,多是些祖先生活中的日常,被时代抛弃冷落后,借了拿来增加民族自信心。祁至是这么认为的。
祁至的马术能在些全国性的比赛里拿拿名次,可打枪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有见到过几次鹿,虽是养殖的,依旧保持着生性里对人类的恐惧,一见到祁至就灵活的逃跑。没一只打中,光浪费一包辣条一发的子弹和火药了。
天苍苍,野茫茫,祁至比不过狗狼。
猎苑的偏南位置,有条小河从东往西的流淌。这是条延西省少见的淡水河,而之所以是淡水河,需归功于岩浆岩构成的河床。而这岩浆岩的河床,并非天成,是祁至的祖先们一块一块的拼成的。西辽一建立,全延西省就多了上万个这样形成的湖泊、河流,上百万个这样的水池,这是劳动人民的劳动结晶,也是中央集权的利国利民。
河不宽,就比单行道的马路宽一些,也不深,就淹到人的腰部,在天地之间显的渺小孤寂。祁至停下来从里面舀了口水喝,他总归要想办法打到只鹿,否则没法给用掉了的三十发子弹的在天之灵交代。
不过现在祁至最应该留心的,不是打猎的问题。
在离祁至算不上远也算不上不远的河的中央,站着个算不上清楚也算不上不清楚的人影。祁至警觉的握紧鸟铳,猎苑里除了他们一行人和跟着的铁鹞军外,应该再没有别人。
那或许是名年轻女子,祁至从发型和站姿和身材比例上得到了这个并不严谨的结论。
他尝试接近那人,但他往前一步,那人似乎就会往后一步。他于是改为向她喊话,先用的契丹语,没反应,改用汉语,依旧没反应。他感觉到了一股诡异。
他用鸟铳朝那人的方向开了一枪,故意压低了枪口避免误伤,只是起警示作用。子弹打进了河里,溅起红色的水花。
嗯?红色?要是祁至没看错,刚刚从这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溅起了红色的水花?眼花了吧。
下一秒,人影消失了。
没错,消失了,一瞬间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消失了。
或许真的只是眼花了,祁至想到。他不急不忙的重新上膛,准备去其他地方找找鹿的踪迹。
一股恶寒。
祁至迅速蹲下,躲过一击偷袭。
是那人!错不了!祁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他身后,他只知道——
我不杀她,被杀的就是我了!
祁至后退三步,下蹲,枪口对准敌人,机会只有一次!
『砰!』
没打歪,但也没中,子弹像是消失了一样 。
祁至于是赶紧踢了马儿一脚,希望它可以跑回帐屋,也希望能有人能发现异常,然后来找到他,哪怕只有遗体。
祁至向着马的反方向跑,既然逃跑是不可能了的,那选择就只有两个——我死或她死!
他快速装填完毕,『砰』,又一枪,没中。明晃晃的长剑,砍断了他手中的鸟铳,接着向着人来 。他快速躲开,拔出腰刀冲对手的破绽攻去。
砍到了……但被砍的是祁至……
祁至的右臂被整条切下,飞出四五米远,掉进了河里,血液在水中慢慢晕染开来,水渐渐成了红色。动脉血也喷射而出,衣服上全是血迹。
他捂住伤口,坐到了地上。感谢上辈子投了个好胎吧,十几年能和栾刺底一块度过。
对方提着剑向他走来,或许将要给他最后一击。他不甘心,他人生阅历如此短暂的,就要结束。他不愿结束,但又无法阻止结束。
祁至不喜欢干无用功,于是放弃挣扎。
对方并未杀他,她撬开了祁至的嘴,利刃刺入了祁至的喉中……
3
最先发现发现祁至坐骑独自跑回来的,是脱脱执。她预感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就去喊钭悉。而第一个带着人马,跟着祁至的手机定位去找他的,是迭延。
迭延像疯了般用马鞭抽马,葛阿石和馁底尔和另外五六名铁鹞军成员也在全速前进。
他们到现场时,祁至嘴里往外涌着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声带受伤,右臂多处骨折。』这是祁至醒来后得到的病历,很奇怪,祁至明明记得自己的整只右臂都被砍了下来,结果醒来就只有骨折?
照医生的说法,声带和右臂的受伤原因都不清楚,没见过这么奇怪病历的。而右臂的伤多休养休养就好了,声带受的伤有机会恢复,尽管不排除是无法恢复了的。所以祁至要做好失去说话能力的准备。
其实声带如何如何还是小事,他碰上的到底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不会有其他危害,这才是大事。
不过这大事迟迟无法得出结论。
祁至最近一段时间没法吃饭喝水,只能打点滴获取营养,生活起居全由钭悉和脱脱执照顾。
他需要出院拜访一趟底底烈帖。
『来啦。』到了底底烈帖的家门口,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打开门迎接了祁至。
『穿好衣服啊!底底烈帖!』脱脱执把底底烈帖推进屋里,帮她把身上的布料整理了一遍。
底底烈帖,左翼,辽卫牙林。
『衣服什么的不是重点。』底底烈帖又出来了,『进来给你看个东西。』
祁至先前已把事情的经过,以文字形式,一大段一大段的发给了底底烈帖,他觉的底底烈帖应该能晓得些什么。但底底烈帖回的只有两个字:『过来』。
『你们知道乾安二十一年发生在延西省的那件事吗?』底底烈帖按了电脑的开机键,然后转过身子跟祁至他们说道。
脱脱执和钭悉摇了摇头。
『当时,十三洞妖祇序位第十一的神魑——就是名字叫『离』的那个——来见过一趟辽卫王。』电脑开机了,底底烈帖打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
『当时这事引起了大轰动,但后来过了一百三十年,到现在就没多少人记得了。』
——这与我遇到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吗?祁至用手机备忘录写道。
『不知道,也不重要,过去的总不会有现在和未来的重要。』底底烈帖直截了当的回答,『王朝的更迭,政局的变化,总会伴随着一些怪事发生,就像《三国志》里那些随处可见的『青龙见』『黄龙见』和『市生肉』『小儿蒸死』。』
『是最近要出大事吗?』钭悉代祁至问道,同时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祁至向来不迷信,史书上的那些超自然现象,他估计不是看错,就是瞎编。但在这个存在着十三洞妖祇那种,超自然的力量的世界,对自然的超自然,还是要抱有敬畏之心。
『希望不要,但很有可能。』底底烈帖蹬了一脚电脑桌,电脑椅朝着边上滑开,『这是一些当时留下来的机密文件,因为怕引起骚乱就一直没有公开,结果藏着藏着都没人记得这回事了。我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黑……呃,整到了这些东西。
底底烈帖可能是觉的闷热,解开了本就单薄的,衣服上的几个扣子。祁至忍不住偷偷看过去,但被钭悉恶狠狠的目光劝退了。
说回这些机密文件,这些本是连祁至都没资格查阅的,但因为几年前弄了电子备份,能被底底烈帖整到也是理所当然。
文件写的很详细,离在几时几分来的,吃了那些贡品,说了那些话,几时几分笑了几分钟,几时几分哭了几分钟,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太多了,懒的看。
『就知道你会这么讲,嗯,应该是写。』底底烈帖拆开包薄荷糖,扔到嘴里。她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最重要的一些内容我都整理在了这里。』
祁至靠的稍微近了些,好辨认那些被岁月模糊了的字迹。
『谶曰:
之南山,齐北海,磔磔,东西脉断。
乎哉,碣哉,石中生哉。
非与隙簪,七魄游体外。
淫祀不断,国泰民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脱脱执被这串云里雾里的汉字弄的脑子发闷。
『谶语,就简略的概括为『之乎非淫』吧,跟预言差不多。是离咬破手指写在贡品桌上的。』底底烈帖回答道。
『我不是问这个,这些字我一个个都认识,但连在一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不知道,但急需知道。离在写完这四句谶语后,先是仰天大笑,然后又倒在地上大哭,大叫道:「百三十年后!天下必有大祸乱!」』底底烈帖坐到脱脱执大腿上——脱脱执的位子离鼠标她拿过鼠标,往下滑了一点。
『百三十年……那不就是现在吗……』钭悉害怕的打了个寒颤。
『所以很急。』
祁至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
『颂曰:
我自林中来,不晓世艰难。却道世艰难,消减须过半。
世道难!世道难!沃土千里似瀚海。不遇龙腾游九空,不得霖雨万姓赖。
秦王杀商鞅,太宗屠魏征。全肯不为贤,全否亦为愚。』
『当时在位的卫孝王,求着离再多透露一些,于是得到了这三首小诗。』底底烈帖解释道。
祁至把谶语和颂都拍了下来,即使他对此毫无头绪,就像他对数学课抄下来的,黑板上的解题过程一样。但有资料但不明白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也像数学课上抄下来的解题过程一样。
『最近半个月我都窝在家里研究这些东西,得到的信息只有一个——我不可能知道这些句子代表了什么意思。能从里面解出来的太多了。像「之南山,齐北海」这句,甚至可以从中得到「把祁至分尸,一半丢到南山,一半丢到北海」这样的解释,但又有谁能知道这不是正确解释呢?顺其自然吧。』底底烈帖把要说的都说完了,躺到沙发上闭了眼。
——我还是想知道袭击我的到底是什么。祁至已经知道了自己受的袭击,不过是个『超自然』的『自然』现象,可他依旧如此写道。
钭悉帮着祁至读了出来。
『……这就不是我们人类能参悟的了。好了,没其他事就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4
休~业~式~
祁至凭着自己受的伤,逃过了一次期末考试。而休业式,他闲着无聊就负伤参加了。
学校还是原来那逼样,东西校区分治,一边招人讨厌,一边不那么招人讨厌。现在高二下学期已经过完了,还有一半时间,三个学期,他就可以脱离苦海啦!大学?傻子才去受罪!
学校的东校区空旷冷清的,毕竟现在才八点,早着呢。而西校区已经开始上课了,嗯?他们寒假不会还要补课吧?不会吧~不会吧~
『大顺又添新诸侯一个!』
祁至身后传来了个熟悉到令人想吐的声音。
——鄙人活捉老太子一只。
祁至对出了下联,打进手机,叼在嘴里。空出来的手则向后伸去,一把抓住那个骚 货可爱的脑壳。
『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用嘴叼着手机的,不怕摔掉吗?』可爱的小骚 货任由祁至抓着脑壳,如此说着闲话。
『啪』祁至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好吧当我没说。』她摆出一个空欢喜一场的无奈姿势,嘲讽拉满,弄的祁至想要给她来一拳。
『你这一走一个月,害的我好惨,像守寡了一样。上个月想出来的对子到这个月才得到下联……好痛……奴家似弱柳扶风,容不得您这么用力的抓着头皮~~』
祁至抬起了手,然后死劲的拍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哼嗯……信不信我把你个贱蛋的另一只手也打断!』她揪住祁至的左手,狠狠的用手肘还击。呆毛也生气的乱晃。
祁至抽回差点骨折的左手,晃了晃,确保还能用。
——好的,正常了,这才是大顺皇太子姬青济该有的正常样子。ヽ(○^㉨^)ノ♪
『原来我在你心中如此暴力,可真让人伤心,我可真想撞死在这墙上。』青济没一星半点伤心的样子,却拍着墙说自己伤心。
『话说你不是右臂骨折吗?为什么左腿也打着石膏?』
——这就写来话长了。๑•́₃•̀๑
『少废话,快写。』
——单手骑马,没骑稳,摔的。(♡˙︶˙♡)
『……你管这叫写来话长?不对,你为什么手断了还要去骑马?还有你这后面跟的颜文字完全没必要吧……算了,这很伏掇烈。』青济灵活的钻到祁至左胳膊底下,取代了拐杖的地位。
——我的小字,竟然成了种形容词,不愧是我!✧\ ٩(눈౪눈)و /
『你开心就好。走,去参加休业式!』青济像革命领袖般的向前一指。
啊!仪式仪式仪式,又是嗣位礼,又是祭山仪,又是休业式的,烦死了烦死了!祁至这一辈子的仪式,都要在这几天过完了。等以后自己结婚,绝对不要弄什么婚礼!
休业式没一半,祁至就编了个理由逃了出去,又是腿断又是手断的,编个理由不要太简单。而青济也编了个理由跟了出去,一个又是手断又是腿断的人没人扶着,这理由编起来不要太简单。
简单二人组逃离了休业式,逃到了操场上闲逛。
『嗯……那个……』青济突然想起件事,兀的如此嘟哝。
——你就直说要干什么。
『啊哈……直说总感觉有些突兀……嗯哼……其实我最近……没地方住了……』
——堂堂大顺国皇太子,竟然会没地方住?(ノಥ益ಥ)
『后面的颜文字是在嘲讽吧……其实也不完全算没地方住……只是绥达王室的王子搬进了我住的庆宫,还老缠着……』
——我同意了,今天就搬来卫平宫吧,空房间有的是!
『你打字怎么比我说话还快!』青济被吓的呆毛都竖了起来。
——用的语音输入。(*•̀ᴗ•́*)و ̑̑
『你哪来的语音……』
——全天下的有情人,能拆一对是一对,只要我还能拉屎,就不会让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٩( 'ω' )و
『虽然他人挺好的,但我对他没半点意思。之前去绥达访问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之后就一直揪住我不放。只是怕引起外交争端才没赶他走,毕竟他干的都合乎规定。还有这和你能不能拉屎有什么关系……』
——总之快住过来,今晚就来!(´∀`)
绥达王子,估计人都傻了。自己费劲心机住到青济边上,结果让祁至个**人一弄,辛苦瞬间白费。
可真是个贱蛋。
放学了。
『豁哦……好小嗷……』青济满怀期待的推开房门,接着瞬间失望。
——挑剩下了的房间,能有多好?
祁至走进屋子,视察一番下来,被子是干净的,但地面和桌子上有薄薄一层灰尘。回过头想叫人来拖一拖,却发现青济不见了踪迹。
——你在哪?
他跟青济发了条信息。
——你的房间里。
嗯?
祁至不知道,青济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房间在哪里。但她这么说,估计靠着自己的办法找到了吧。
他屁颠屁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来,青济却不在里面。
『原来你的屋子在这儿。』
青济的声音从祁至身后传来。极快的,祁至意识到,青济给他发的是假信息,目的是引诱他带路到他的卧室!
阴险,着实阴险。
『不错不错。』青济毫不客气的走进祁至房间,环顾一周后连连点头。
『我今晚就睡这了。』极其厚颜无耻的,她插着腰,跟祁至说道。
——我滚你妈的!(ノ=Д=)ノ┻━┻
青济没管祁至,直接跳上了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不然哀家特准你睡在我床边的地板上?』她用一种欠揍的眼神看着祁至。而祁至,也看着跟前卷成毛毛虫一样的青济。
他妈的……
祁至在心里暗骂,表现在现实里的行动,则是抱起青济,用被单把她捆成条形的粽子,扔到了地上。
『好痛……等等……那里不行!救命!』
——你叫你妈呢?爷压根没碰到你!
青济蠕动着往外爬,更像毛毛虫了。在门口,她撞到了一个脚腕,不认识的人的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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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济被从被从被子里放出来喽!她自由喽!她要被赶走喽!
『昂……那个……我不知道伏掇烈,原来是有家室的……』
——有个屁蛋子。-_-||
『那……』眼前一名和祁至相似发型,淡赭色头发的年轻女子,正搂着祁至的左臂,宣誓着主权。同时也是这个样貌不输青济的女孩,气呼呼的把她从被子里丢出来。
——别理她,一块长大的熟人而已。╮( ̄▽ ̄)╭
她并未反驳这个说法。
『也就说我还是有机会的……』
『没有。』青济的意思似乎被曲解了,对方直白的,没好气的,拒绝了她了。
『不……我说是住在这……』
『我说的也是这个。』又被没好气的口吻怼了。青济现在直想哭一通……
——让她住。
祁至命令道。对方又是气呼呼的,整理好铺子,被子埋头,赌气睡了。
青济闯了大祸,不管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现在关系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都怪我……』她的呆毛,自责的垂了下去。
『不,这他妈全部是这个**人的的缘故。』
屋里站着的唯一一个人,用拳头重重的砸了祁至脑袋一下。
——哈?我做错什么了?
『不过家里有事暂时住不了,就来这住几天,这事栾刺底绝对没有可能拒绝,甚至还会跑去帮忙收拾行李。但你个**人事先不说一声,就直接把人带过来,才招的栾刺底生气。』站着的人单手叉腰,教训着祁至。
话说祁至不和她们说我是皇太子这事吗?算了,正好,我反正不希望被特别对待。
『阿大何脱脱执,就叫我觅刺剌吧。』她跟青济自我介绍了。
『姬妶,字青济。』青济带着哭腔说道。
『你个**人倒给我反省一下啊!』脱脱执又敲了一下祁至的脑袋。
——我不管,我没错。
要不是脱脱执看祁至受伤,她早就把祁至摁在地上打了。
『算了,你俩自己想办法和解吧。』脱脱执不高兴管了,拎着青济出了门。
『他们……』青济想要解决自己原因留下的问题。
『没事没事,过一会儿就自动复和了。这两个**人,一直是这样。』
青济听了脱脱执的话,多少得到了些安慰。她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自己嫌弃的房间,要是自己先前没有嫌弃这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脱脱执看了眼满是灰尘的地面,叹了口气,叫青济在门口等上一会儿。一会儿后,她拎着拖把扫帚走了过来,和青济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6
清晨!青济没见到清晨,她一睁眼就已经九点了。
寒假!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寒假,比如西校区里的就没有。
青济躲在被子里,头脑告诉她,她不想起来,肠子告诉她,她想。于是青济在肠子的胁迫下钻出来被子。
她如果现在吃饭,应该叫早饭吗?如果按时间来算,不能,按三餐的排序来说,能。并且在早饭和午饭中间,还有早午饭,早午饭和午饭的中间,还有早午午饭,早午午饭和早午饭中间,还有早早午午午饭。吃饭这种事,一旦来了感觉,哪有什么时间限制?
门被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可爱推开,不对,并不是推开,小可爱的手被冷的离不开口袋,门,是门栓被胳膊肘顶开后,由肩膀撞开的。
门被小可爱撞开后,撞到了另一个小可爱。淡赭色的头发,让青济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谁。
完了,昨天刚惹她生气,今天又要让她不开心了……
哪知对方并没生气,反而向着青济做了个揖。
『昨日心情不好,多有冒犯,今日特来道歉。』这是对方说的。
昂~估计祁至跟她讲了我是大顺太子,势利的人我可见多了。
『没事,我不在意。』青济嘴上这么讲,心里却已把她归到了俗人一列。
『悉万丹钭悉,小字栾刺底。』她向青济自我介绍,青济没回话。
钭悉微微歪着头看着青济,好像在等什么。
『敢问姑娘芳名?』钭悉问道。
『哼嗯?伏掇烈没和你说嘛?』
钭悉摇摇头,又撇撇嘴:『别和我提那个死人……』
看来还在赌气,同时青济的推理被推翻了,钭悉并不知道她是皇太子。按大顺的规定,未成年的皇室,王室成员,可以不公开姓名和长相。
『姬妶,字青济。』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总是会有股诡异感,这诡异感昨天也有过一次。
『话说,昨天就想问了,你和祁至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这是个青济很好奇的事情,昨天钭悉直接在祁至的床上睡了,虽然应该不至于晚上一张床,但关系肯定不浅。
『不认识。』钭悉黑着脸敷衍了钭悉的问题。好吧,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呢。
『一起去吃个早饭吗?』现在已是上午,钭悉却也还没吃早饭,看来和青济一样睡到现在。
青济答应了,两人也算建立起了些友情。
此后半月,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