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另一边的裴大少爷。
城东的郊区，人户不多，树木茂盛，苍翠挺拔，这条路的视线并不好，加上天色渐渐暗了，很容易令人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踩碎树枝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轻轻松松的走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从地上捡着形状合适的小石子。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
裴青喜欢听老歌，特别是邓丽君的老歌，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便只能自己唱，虽然很难听，但他乐在其中。
“孙二，这小子干嘛呢？”
黑衣黑面巾的干瘪男子伏在草丛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二伸长了脖子远远的一看，只见那裴青骚包的很，半眯双眼，嘴里哼着没听过的曲子，还在右手肘上用姑娘家的白色头巾包了个严实。
“赢了钱，得意忘形了吧？”孙二冷笑：“大哥，我就说过他一定会走这条路吧！”
“不错，等他再过来一点，我们这里的四个弟兄就会弄死他。”
“大哥，你看他身上那点银子……”孙二嘿嘿的笑着。
等结果了这小子，银子自己全部拿回去，再去霸占了他家的丫鬟，说不定，那位大人高兴，提拔自己做个总管，就岂不是秦淮河边夜夜笙歌。
裴青啊裴青，你真是我的贵人。
干瘪男瞥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
那边的裴青突然停了下来，耳朵抽动了一下，露出警惕的神色。
“出来，我发现你们了。”
干瘪男屏住呼吸，丝毫没有松懈对周围风吹草动的注意力，眼睛快速瞟动。
他是杀手，不是打手，不会被轻易的唬出去。
“去，把他引过来。”
孙二一愣，旋即想起这裴青是个废物，说不定还能借此抢点功劳，便大大咧咧的跳了出去。
“裴大人今天赢了这么多钱，不得好好感谢感谢你孙二哥吗？”
“孙二？是你？”裴青大吃一惊道：“四十两我已经还给你了！”
“那是另一回事。”孙二笑嘻嘻道：“你今天倒了赌场的名声，背后的大人很不满意。”
“把银子拿出来！接下来看老子有没有心情饶你。”孙二的指头一点一点，脸上发狠。
“开赌场最需要两样东西，银子和度量。”裴青怒道：“你回去还是劝他把赌场关了吧！”
“哟，在这种当口，你还敢跟大爷我耍狠的？”孙二脸上的阴笑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今日二爷我不仅要你的银子，还要进你的屋子亲自讨杯酒喝，让冬儿小娘子亲手把盏，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孙二仿佛想起了冬儿苗条的身子，那么个花朵儿一般的小姑娘，脸上的笑容越发肆无忌惮。
“冬儿小娘子一看就是面嫩的，你应该没碰过她吧？裴大人，你不会真的中看不中用吧？”
这是对一个男人，特别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最大的羞辱，
“孙二！”裴青紧绷身体，眼看就要冲过来了，怒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裴青也不是好惹的！”
“也不怪你，家里男人没本事，小娘子也抬不起头来啊！”
孙二眉飞色舞，捻起兰花指道：“恐怕就是吃了我一通戏耍，也没脸皮张扬出去，八成事后隐忍下来，正好便宜了我。”
“从今往后，我有空就来玩耍一番，裴大人不会介意吧？”
要说演戏，孙二还真不是演的，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越来做觉得淫心大盛。
一摇三晃，歪鼻子瞪眼。
“我杀了你！”裴青额头青筋爆起，飞快的冲了过来。
“哎哟！姓裴的！你敢动你家二爷试试！”孙二忙着向后退了两步，跑进了灌木丛中。
干瘪男聚精会神。
裴青脚步不停。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空气里的青草气息带着类似大雨过后的泥土味，风一吹，裴青打了个喷嚏，再度跨出一步。
十米！
就是现在！
干瘪男蓄力、冲出。
脚下土屑纷飞。
却没有见到想象中愤怒或者激动的表情，甚至连潮红的脸色都已经褪去。
他看到了一双半眯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耳廓。
“请你吃酒酿丸子。”
裴青脚步不停，飞快的扬起手，毫无瞄准动作，可怕的破风声在干瘪男的耳边响起。
月光如同煮沸的开水。
几道黑色闪电咻的穿过林间，枝叶沙沙作响。
在干瘪男的脸颊被划破的同时，周边的几个暗子，几乎同时发出尖锐的惨叫。
“啊！”
孙二的右眼珠轰然炸开，一枚四角尖锐的石子深深地镶嵌了进去。
他丑陋的脸颊越发扭曲。
又是数十高速飞行的石子，没入灌木。
惨叫声突然全部消失。
粘稠的液体流动声毫无间断的在干瘪男耳边响起。
月光带着腥红色的味道。
“见谅，这具身体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有点对不准了。”
裴青挑高眉毛，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干瘪男回头看了一眼，树干上一个漆黑的窟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捕快。”
“不可能！”
“你来杀我，没调查过我？就是捕快。”
“捕快能用石子杀人？”
干瘪男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跟死神对话。
脸上数条红线。
“你说说为什么杀我，说不定能饶你一命，晚上还要吃饭呢，看多了死鬼倒胃口。”
“我收了银子。”干瘪男强撑着站起来。
“雇主是谁？”
“银子。”
“看来放你走是对你的羞辱。”
裴青莞尔，抬起手。
干瘪男错愕倒下。
不是谈条件吗？
晚间稍凉的风，带来青草的苦涩，突然飘起了细雨。
裴青抬起头看着惨淡的月亮。
孤独、寂静，在两颗白杨树的中间，爬满了紫色的野花，花蕊上落满了红色。
恶之花。
他知道自己心狠手辣，不是成为英雄的料子。
从前不是。
以后也不想。
身后，黑色的面巾隐没在飘着细雨的暗林。
一把潜藏已久的铳枪射出数十粒滚烫的小钢珠，在空气中擦出明亮的高速金属火花。
很有杀手挽歌的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