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又潮湿又阴暗，堆积好的柴禾里面偶尔还会有细微的响动，或许是虫子，也或是老鼠也说不定，有一股腐烂陈旧的气味。
没有床，冬儿只能去拿了一些稍微干燥些的稻草垫在冰凉的地上，把坚硬的红色梁柱当作枕头，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双腿收在一边。
就这样的环境，自然是极难入睡的，直到五更天将明的时候，冬儿才勉强有了一点睡意，斜歪着身子，脑袋有一下无一下的轻轻点着。
哐！
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还有女人哎呀哎呀的声音，甚至还夹杂着几句恼怒的俚语，虽然听不懂，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冬儿瞬间被惊醒，连鼻子上都冒出了些冷汗。
只见那个名叫小环的丫鬟端着一个脸盆走进来，看到冬儿失措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刻薄起来。
她是坚定的夫人党，耳濡目染之下，对裴青那一脉没有任何好感，况且身为裴礼的贴身丫鬟，娇纵惯了，此刻面对一个被废少爷的小丫鬟，自然是本性流露，有些颐指气使。
况且这小丫鬟长得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胜在青春活力，身上的衣服素气简单，但也不失干净平整，娇小可爱，那种身体刚刚开始萌发时候的清甜韵味，是自己万万没有的，难保少爷不会喜欢上她！
要把这种可能性完全抹杀！
“起来了起来了！你家的那位主子疲懒，连丫鬟也学得有模有样。这第一声的报晓鼓都敲响好久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你不要说我家少爷的不是！”
冬儿脸红红的站起来，神情紧张，认真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平日里安安静静，乖巧懂事的冬儿，却不见得能忍受其他人在后面议论裴青的不是，毕竟在她原本的认知里，这辈子就是要安安静静的和大少爷一起，拉扯那个家里落魄的光景的。
“我说的有错吗？”
小环瞪了她一眼：“你家的那位爷除了去勾栏，乱花钱，其他的还会什么？这么多年但凡有一点改变，夫人和老爷也不会把他赶出去！”
“少…少爷说过他不会再去了！”冬儿气呼呼的从腰间解下那个钱袋，取出裴青给她的那根簪子。
她的脸蛋绷得紧紧的，把自己白生生的手掌往前一伸。
“少爷把银两都给了我！还把给那些…那些风尘女子的簪子都拿来让我当掉！”
“哎哟！还真有！”小环眼疾手快的把那个簪子握在手里，用手摸了一模，翻过来翻过去的仔细瞧着，同时嘴里开始啧啧起来。
居然真是根小巧精致、鎏了一点点金边的簪子！恐怕没个五六两银子下不来！
“现在知道了吧！”冬儿气鼓鼓的说道：“还给我！”
小环眼珠滴溜溜的一转。
“那个烂仔，怎么可能买得起这样的簪子？”小环恨恨的骂道：“恐怕是哪里偷来、抢来的，这等不义之财拿去当铺，恐怕我裴府要遭人非议，我要去找夫人，将簪子交予她来！”
冬儿怎么也没想到人居然能这么无耻，还是在裴府这种大户人家，有教养、有规矩的下人，气的脸蛋已经涨成红红的了，双手在身前握起小拳头。
“快还给我！”冬儿一下子拦在门口：“我…我家少爷可是衙门的捕快！看回头抓你去问官！”
“捕快？真是笑话，你让他有胆量来抓我试试！”
小环用力的去推冬儿，冬儿被门槛拌了一下，便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啊！真是不好意思，没事吧？没事的话去水井里把水打一打！”
小环说是道歉，但眉飞色舞，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把簪子飞快的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快去让姐姐好生的羡慕羡慕！
至于告状，她才不怕呢！这小丫鬟根本见不到老爷夫人，裴礼少爷也不太管这些事情，至于那个裴青…嘿！能进裴府的门吗？
这是大少爷攒了好几个月才买下来的簪子！冬儿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气苦，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
“快一些！少爷还等着洗漱呢！耽误了事情，捉你去管家那里打板子！”
“哭什么哭！怪就怪你家少爷抬不起头来，连带着你也要低人一等！”
在裴青还没被赶出去的时候，府里的其他人对冬儿还是很尊敬的，左一口冬儿姐姐右一嘴冬儿妹妹的叫着。
这就是所谓的世上人心最歹，软的又欺，硬的又怕。
冬儿抹了一把眼泪，沉默的站起来朝着院子里走去。
这里一口带着辘轳架子的大水井，周围铺了青石板和导水沟。
“快一些！笨手笨脚的！”
小环摸着自己的新簪子发号施令，她没有院里的大丫鬟有文化，做不得那红袖添香的活儿，所以打水这事本来是该她干的，不过现在全部被她推给了冬儿。
冬儿一声不吭，卷起袖子在手肘位置系好袖口，在井里打水，几个来回之后，两个水桶就被装满。
“跟我走！”
冬儿用双手提着水桶朝前走。
再过去一段路，那间在暗色晨光里亮着灯的就是裴礼的屋子，趾高气昂的丫鬟一下子变了神色，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
冬儿没来得及反应，小手晃来晃去，脚尖也一下子踢到了水桶，一时间井水乱飞。
“哗啦啦！”
桶里的水直接洒了不少到前面丫鬟的衣裙上，惊的她像母鸡一样尖叫了一声。
“哎！连水都不会提啦！”
“是你突然停下来的。”
“你说什么？”
咣当！
水桶被踢了一脚，井水飞起，冬儿半身衣衫都溅了水。
“回去重新挑！水都不会挑！晃来晃去的，你家主子都是怎么洗脸的？还是说都不…唔——”
小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闷了下去，却是冬儿突然抬起手，把整个水桶扣在了她的头上，桶里剩下的那么点水就从头到尾的把她淋了个通透。
随后冬儿那有点紧张，又有些认真的声音就落了下来:“我家少爷就是这么洗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