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晚上洗完澡以后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伊霜霜跟龙泠躺在同一张床上，怎么都没办法睡着。
之前刻城对她说的话，有关于宁静的话题，让她心神震荡。
特别是那句‘宁静内心谴责自己的时候呢’，更是给了伊霜霜的内心一万点暴击，让她感觉到了很强的罪恶感。
是啊，她最喜欢的偶像在干坏事之前尚且还会谴责自己，她呢？
她从不，现在的她，从不内疚。
她知道自己选择走的路，自我谴责什么的根本不需要，那只会拖累她成长，是多余的累赘，她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决定不再纠结于良知和道德的问题了，所以她的进步才会如此之快。
她活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尽最大努力给自己争取利益，她掌握着别人的秘密，她左右逢源，在任何时候都拥有话语权，她是局势的引导者、控制者，也是事态的操盘手，幕后黑手，无论出现什么意外，她都是最后的既得利益者。
因为她在这方面拥有杰出的才能，她收获的不仅仅是利益的果实，还有巨大的优越感，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以及塑造丰碑般的成就感，她沉浸于做这种事，并乐此不疲。
但同时，她也很明显地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良知在衰败，道德在腐坏，做这些事不是没有代价，做任何事都有代价，她当然知道。
但是没有投入就不会有产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牺牲就不会有胜利，什么都舍不得放弃的人，自然什么也没办法得到。
她知道，她的骨头已经开始变黑了，心已经变黑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以及一条路，一条酣畅淋漓无所顾忌的人生路。
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想再走下去了。
因为这条路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显露出了它通向的地方。
那是一个幽暗的深谷，一个无法走出的迷宫，这谷底迷宫岔道甚多，里面有无数分支，不少分支直接指向死亡，有的指向监狱，有的指向重症监护病房，当然也有稍微好一点的支路，指向堕落和颓废，但无一例外，这些分支的结局都属于毁灭。
她不想走向毁灭，没有人想。
所以她必须停下。
最开始她只是想要成为像宁静那样的人，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比宁静还要黑暗的人。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发现四周漆黑一片，就算想回头，也已经不知道来时的路了。
而这时候，她遇见了刻城，一个只会为了他人燃烧自己的怪人，她想要刻城为了自己燃尽一切，把她从这幽暗深邃的谷底迷宫里救出来。
她想要让刻城成为自己的光，哪怕这束光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但只要这束光能在暗淡熄灭之前，将她重新引导到正常的道路上，那便已然足够。
所以，伊霜霜必须要得到刻城。
她转过身来，轻轻握住了龙泠的手臂，尽管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过，但她知道龙泠同样没有睡着。
男朋友跟唯一的闺蜜有染，这个闺蜜此时还就睡在自己身边，没有女孩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轻轻松松入睡。
“小泠，你睡了吗...？”
“啊...”龙泠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怎么了？”
“我...我刚才想了很多，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把话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见龙泠陷入沉默，伊霜霜继续自顾自地道：
“是关于刻城的事。”
这话一出，龙泠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如果刻城也在场，就会吐槽伊霜霜这是要跟龙泠中门对狙了。
她转过身来，撩开碍事的刘海，清冷地看向伊霜霜。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几天了。”
伊霜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吗，亏你能忍这么久啊，干嘛不主动来找我摊牌？”
“因为我牌面没你大啊，霜霜，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才对，我们之间无论什么事情，主动权都永远被你牢牢握在手里，我在你面前，柔弱得就像一只小白兔。”
“你说得太夸张了，小泠，我才没有把你拿捏得那么死呢。”
尽管伊霜霜这么说，脸上却笑得十分得意。
龙泠轻轻摇头，“你在笼络人心上的本事确实了得，我差得太远了，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伊霜霜忍不住得意一笑，“很简单啊，就是不择手段四个字而已。”
“不择手段？”
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没诚意了，龙泠不禁皱眉。
“如果不择手段就能做到这种事的话，那所有人都能轻易做到了。”
伊霜霜又俏皮地笑了笑，“当然，我说的仅仅只是觉悟，做事情如果有不择手段的觉悟，那就不愁事情做不成，至于具体的方法嘛，就看个人的能力了。”
龙泠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床头柔和的浅色灯光，从床上坐起身来。
“在我们把话说清楚之前，可能需要一点氛围。”
她下床开门，从外面拿了一瓶红酒进来，给伊霜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伊霜霜接过酒杯，开玩笑似地道，“你该不会趁机放了什么吐真剂之类的东西进去吧？”
美妍少女噗嗤一笑，“你这笑话也太烂了。”
“就是要很烂的笑话才能逗你发笑啊，小泠。”
伊霜霜尝了一口，她虽然并非第一次喝红酒，但也实在称不上品酒的行家，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甘甜醇美，馥郁芬芳，肯定是高级货。
她试探道，“那么，你就是趁着去拿红酒的时候叫醒了刻城，让他在外面偷听吧？”
龙泠忍不住又笑了，但并没有刚才那么飒爽。
“你这笑话至少比刚才的那个要好。”
“果然被我说中了？”
龙泠耸了耸肩，“你可以自己去检查看看。”
伊霜霜还真就下床检查去了，对这种事情，她一向亲力亲为。
结果她看见刻城正好好地在沙发上睡着，羽绒的薄被遮住鼻子，只露出一对轻轻闭上的眼睛，刘海还搞笑地分叉了。
她走过去倾听少年的呼吸，检查被子的痕迹，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才轻手轻脚地返回，关好房间，一脸的不高兴。
“刻城那头猪还真就睡着了，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真睡得着。”
两个美少女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刻城竟然一点事情都没干的就这么睡着了。
其实也不怪他，实在是因为他今天太累了，考了一天试，打了一场透支体力的篮球，还受了伤，然后回到龙泠家还拼命学习了两个多小时，真的太累了。
龙泠当然知道刻城很累，但她不会说，而是轻佻地嗤笑伊霜霜。
“就是，他可真是头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头猪呢？”
“我还想问呢。”伊霜霜一边肩膀微微耸起，“你的品位可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头猪是我小时候养的宠物，我只是舍不得放弃他而已。”
“宠物吗？”伊霜霜轻轻摇头，“如果刻城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呢。”
龙泠忽然问道，“你好像对我跟刻城之前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
“关心的呀，只是你们的故事我大体上都已经猜到，所以也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猜到的..吗？”
龙泠轻轻摇头，她真信了才有鬼。
“那你想要跟我怎么谈，让我放弃刻城？”
“没错，条件你尽管提，我保证带上最大的诚意。”
龙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为什么非得是刻城呢？”
“因为我目前就只发现了他....是可以救我的人。”
“救你？”
“嗯。”
伊霜霜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坐在床沿上，表情怅然。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为了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我做过很多坏事，我骗过人，偷过钱，挑拨同学的关系从中受益，我设计过很多阴险的圈套去陷害人，也经常利用别人的秘密去胁迫别人，总之，只要被我抓住把柄，那我就会想方设法榨干那个人的剩余价值。”
“你很崇拜资本家？”
“也不算是崇拜吧，就是比较认同他们的做法。”
龙泠面露鄙夷，“你这已经不是比较的程度了。”
“呵呵，没错，之所以说比较，是因为他们尚且需要顾及法律，而我比他们更加不择手段，因为我漠视法律。”
龙泠忽然感觉伊霜霜看过来的眼睛就像黑洞。
“没错，我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虽然很轻微很轻微，但我确实做过，而且不止一件。”
龙泠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红酒杯。
“所以...你是担心自己继续这样黑化扭曲下去的话以后会进监狱，所以想让刻城把你引向正途？”
“嗯，现在也就只有刻城那个猪头傻瓜能拯救我了。”
龙泠捂住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伊霜霜。
“可是，就算我放弃刻城，也不能保证失恋后的他一定会喜欢上你吧？”
“会的，他一定会，因为我要把我的第一次全都给他，他还是个纯情处男，肯定记我一辈子，然后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帮他走出伤痛，再然后，就轮到他拼尽全力来将我引导向正途了。”
龙泠眯着眼睛，“你要为他献身？你确定他值得你为之献身？”
“确定，女孩子的纯洁本来就是拿来交换爱情的，毕竟可以回味一辈子，我怕我再保留下去，会忍不住拿它去交换眼前的利益，那到了未来我估计得后悔死。”
伊霜霜倏然一笑，“话说这个问题由身为他女朋友的你问出来也太没诚意了一点吧？”
“他就是个普通人，跟天才搭不上边，跟真正优秀的人也根本没法比，说实话我不太看得上他，如果不是他过去跟我有一点渊源，我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但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不是吗？”伊霜霜摊摊手，“所以就别跟我在这说刻城的不好了，他再不好，也无法改变我们两个在这里为了争夺他相互碰得头破血流的事实。”
“哪里头破血流了？”
“难道不是吗？”伊霜霜严肃起来的俏脸没有了可爱的感觉，“反正我是抱有就算头破血流也要抢到他的觉悟，还是说你没有？”
龙泠偏头看向别处，只是一味啜饮杯中美酒。
两个女孩由此陷入了沉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