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皖依深吸了一口气,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电梯。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坚强像玻璃一样破碎,散了一地。她甚至认为,自己做的某些决定都是事关生死的。
虽然事情远比她想得简单得多,但也远比她想的复杂得多。
下一秒,她的另一只也进了电梯。整个人稳稳地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就像用尽了毕生经历一样,最后在楼层按钮上按了一个“2”。
“有病啊,二楼还坐电梯。”后面显然是参加活动的人,几个小女生捂着嘴巴嘲讽她,声音处在那种既不打扰别人也能让她听到的大小。夏皖依曾经觉得既然要嘲讽别人肯定是要对方听见的,所以捂嘴这个动作真是多余。后来她想明白了,捂嘴的动作本身就是嘲讽。她没有回头,没有闲心去理会没由来的嘲讽,自顾自地先努力克服了一下内心的恐惧和浑身的颤栗,双手有些颤抖。阴影始终会在,但是你可以把它逐渐逼去内心的最深处。不需要战胜它,而是去控制它。夏皖依把工作牌理了理,很稳地挂在胸前,更加站直了身子。那几个小丫头片瞄了她一眼,脸一下子都绿了,也不在那儿说东道西的了,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目送夏皖依在二楼下了电梯。
她刚下电梯,站在楼梯口就看到了刘洋,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皖皖你在电梯口看看,让他们注意秩序入场,我去三楼瞧瞧。”刘洋拿了一把搞活动的时候用的扇子递给她,“看着点儿啊。”
“三楼还有展厅么?”夏皖依接过扇子。
“有,不过不全是,有一半的地儿是销售今天的部分周边的。”刘洋说着,就坐扶手式电梯向三楼去了,看来她不是一般的忙,“午饭的时候我给你讲我去年碰到的趣事儿,等我啊。”给了个飞吻,甩着头发向上走,都等不及电梯把她送上去了。
这倒是把夏皖依看得愣愣的,不过倒不是因为她的飞吻,只是一想原来有扶梯也用不着这么担心受怕地去逞强坐电梯了。
不过,倒是真的不害怕了。
应该要谢谢某个人,不过……
她在一瞬间收住了思维,不然发散起来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时候了。
她在电梯口等了等,看着林辰逸带着沈璟上来了。
“我去,你真够狠的。看你身子挺瘦弱的,怎么健步如飞啊。”林辰逸忍不住抱怨道,一副小流氓的样子。
夏皖依觉得别扭,当然不是别扭现在,而是昨晚。
她甚至在怀疑昨晚和她相处的那个人是不是林辰逸,她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成熟过,那么具有魅力过。以至于她昨晚说了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她觉得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本来就是个小痞子,在他看来,工装和休闲装没有任何差别。他穿得干净也好,穿的邋遢也好,帅也好,酷也好,不修边幅也好,怎么样都好。但是他绝对不能够像昨晚那么迷人。
他做不到,那不是他的真面目,那是他装的。
夏皖依在心底里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表情很夸张,很不和谐。
她故意去忽视两个人手拉着手的亲昵动作,并且完全无视林辰逸的抱怨,笑着迎了上去,做出和平时淡漠完全不一样的热情:“小璟想看什么,姐姐带你去吧,今天一天的节目和活动都可好玩儿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就快要被剥落,就像刚才坐电梯时的内心一样,碎成一块一块的玻璃片,落到地上再碎成看不见的细渣。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假装热情,包装起自己原本应该有的不屑和冷漠。
她觉得她不做到,真的做不到。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和当初那个对一切漠不关心,除了小说和耳机她都不钟爱的夏皖依一样。
她不能。
没有理由。
“没事儿,皖依姐你这么忙的话不用在意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没有理由的是沈璟竟然有些害怕地退了一退,身子靠在林辰逸的后面,觉得这个平时根本不会表达感情的人今天竟然会这么热情,着实让他有些起了些防备心,“我让林辰逸陪我去就可以了,真的。”
她感觉自己的笑容有点僵硬。
她有一种被人撕了衣服的感觉,有一种被说话揭穿的感觉,有一种脸上挨了一巴掌还火辣辣的感觉。
伪装的再好,心碎的感觉欺骗却不了自己。
“我带他去吧,没事儿的。”林辰逸笑得有些尴尬,就像他身旁的那位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女朋友”一样。他甚至有一个潜意识地保护他的动作。
此刻的三个人,角色都已经有些不同了。而在夏皖依的眼中,她是个拐卖小孩儿的女骗子,沈璟则是拐卖对象,林辰逸是及时发现阴谋,阻止她的大哥哥。
“皖依姐你有事就先忙吧~我们也不能打扰你啊~”沈璟甚至往林辰逸背后缩了缩,显然是真的有些害怕这样过分热情的夏皖依。
“一楼下午两点开始签收,三点半开始娱乐节目。”夏皖依收起了笑容,面色僵硬,“二楼是嘉宾讲座,上午十点开始。三楼是兜售的书籍。”她语速很快,显得很心不在焉,“既然你们觉得我忙,那我先去忙了。”
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沈璟的身上,甚至觉得他的身体不小心颤抖了一下,并且甚至觉得原因是因为自己的目光。
在你心里,他永远是最重要的。
夏皖依迈着自己都觉得生硬的步子,向电梯口走去,坐着扶梯向一楼去了。
我从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地,走近你的内心的呢?恐怕,从来没有。从来都是自以为是的。你并不是想要骗我,但反而这样却让我伤得更深。
我只是你的同学,他也只是你的弟弟。
从来如此,不曾改变。
短短几个小时的感情,都说不上是感情,就在几个眼神交流中,消失殆尽。
连浮光掠影也没有,化为泡影也没有,似乎原本就没有发生什么,所以也不需要刻意去结束什么。
夏皖依把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的工作牌挂证,站在扶梯口,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人,完全提不上任何兴趣。她觉得自己和喧闹这种东西是搭不上调的,相反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图书馆安静地看着书,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用理会任何事情的打扰。她并不是不渴望热闹,但是她首先选择了拒绝。
没有理由的拒绝。
就像姚明不给日本产品打广告一样是无理由的。
她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笑话,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真是,莫名其妙。
“夏皖依你看看!乱成什么样子了?”赖熙雨一个横空出世,不过夏皖依觉得她倒是更像半路杀出的一般,“别挤!有的是时间啊!别挤!”
夏皖依觉得自己在欣赏一出低俗而精彩的闹剧,她幻想着自己一个人坐在台下,一群人在往上面表演着,疯狂着,疯魔着。她拿着爆米花和可乐,还没等到终场,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谢幕了。
然而,一切却谢幕得理所当然,谢幕得合情合理,谢幕得让她无所适从。
“你发什么呆啊!”此刻没有男朋友傍身的赖熙雨就像个市井泼妇,冲着夏皖依不留情面地指着鼻子就骂,“今天是让你来协助活动的!不是让你来这儿发呆的!你给我认真听我说话!夏皖依!”
“喂?”夏皖依从包里拿出响了有一阵的电话,看了一眼,举起来接听道,“妈?嗯,我在外面,今天社团活动,在外面呢。没事儿,没有~别担心啊~嗯?北京华联商厦。不用过来啦!你过来是要干个啥?嗯嗯,好好,挂了。”
赖熙雨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完全没料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
“别挤,把队排好,一个一个来,嘉宾还没到场。”夏皖依也没看还愣在原地的赖熙雨,就一个劲地招呼起来杂乱的人群了。
“什么事?”她转过头来,看向还在石化状态的赖熙雨,“团支书不是应该会很忙的么?”
“你到现在还在装。”赖熙雨说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但是满含夏皖依熟悉的讽刺和鄙视,“那么搏命得演出,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多看你一眼么?你需要这么装清高博眼球么?”
夏皖依站定,命令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有什么问题么?”她说,“你别以为都不知道你的底细,外面装什么清高,世外高人,不谙世事,背地里你就和个小痞子乱搞吧。”
夏皖依觉得自己从没有现在这么冷静,她觉得自己的周围都要结出无形的冰来,“你信不信,我一秒钟就让你在这里出名。”
“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成绩差我告诉你,你的基因决定了,你就是个不受欢迎又爱装逼的小人!”赖熙雨说着,很勇敢地和夏皖依对视了一秒,最终她选择用优雅地转身离开来掩饰自己被震慑到时的害怕。
夏皖依叹了口气,开始庆幸自己很早就察觉到这种恶劣的性子,也不被她所待见,要是被这种人欢迎,估计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