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风花社的校外书展,已经有三周之久。
而此刻,夏皖依正在老班的英语课上努力地发着呆,看着面前毫无学习欲望的英语练习册,似乎除了发呆努力之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努力做些什么。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就连对夏皖依颇有成见的老陈在这段时间内都很少找她的麻烦,由于高二学业的繁重,陈果和她的小团体也整日忙着复习和整理错题集,丝毫没有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多出现哪怕一秒,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又回到了一个所谓的“最初的状态”。
不过,除了夏皖依自己,谁都没有变。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最初”。
“最初”即为“结束”,一切都已经写好的剧本,何必纠结故事的高潮和低谷。
从那天起,林辰逸和沈璟就神秘消失了。仿佛这对所谓的“兄弟”,从来没有进入过夏皖依的生活。当然,她绝对没有贱到会回到老城区去试图找什么人。她本身就是个很宅的家伙,目前正是本性的体现。要说变化,唯一有变化的是夏皖依自己,她常常找不到练习册和教材,和卓山说过的话前面说后面就忘掉。夜晚,回到宿舍,她常常一个人,穿着睡裙,在熄灯后长时间地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拿出一包糖,一吃就是一整包,不说话。卓山通常是不会去打扰她的,在桌上默默地留一杯凉水,提醒去告诉她早点睡,放心地让她一个人疗伤。
卓山自认为很了解那种感觉,她觉得,那是情感上的疼痛。
情感上的疼痛还是短痛的好,短痛好过长痛,卓山知道,她总有一日还会站起来。就像面对陈果和她的小团体一样。
夏皖依需要的,是另一种觉醒,另一种坚强。只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契机和理由而已。
只是,卓山心里清楚,她还在等待某个女人给出一个答案。
但是,也许给出的,会是一个灾难也说不定。
其实卓山知道,她和夏皖依是相同的。至少性格上是,她很清楚。
她和夏皖依一样,她不断地在寻找她和所有人相处的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她希望这个位置不要太近,她不想看见对方的伤口,但也不希望对方看见自己的蝴蝶骨;她希望这个位置不要太远,否则她的手不能及时伸到谁的身边,谁也不能及时地传达他的需要和困难。
虽然,她仍然是一个人,就像她和夏皖依始终不会在体育课解散时同时回教室。
此刻,她就一边默默地做着练习题,一边不时地看着老班的眼神有没有扫到还在发呆的夏皖依身上。
什么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从她的眼里看到的,其实是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一个莫名其妙明争暗斗的社团,一个性格难以捉摸然而却并不好应付的男性,以及一群各自心怀想法的女性。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的说不清楚。
没有什么对与错,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已。
曾经卓山也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模模糊糊说不清楚,只有感情必须清清楚楚。现在想来,此言差矣。
只要是和你相关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都必须是清清楚楚的。
即便它们原本都是模模糊糊的。
“要吃点什么?”卓山扶了扶眼镜,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她在大课间的时间内一般都会呆在这个充满二氧化碳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室里继续做着某项作业。不过,有时候也是有例外的。
夏皖依伏在桌上,略微抬了抬眼睛,倒是没有看向卓山,反而让沈明轩还在努力的身影一下子映入了眼帘。她迷迷糊糊地看了几秒,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饿。”她说,“昨晚糖吃多了,早饭就没吃,大课间就省省吧。”
“不吃算了,像你这种半夜猛吃糖的神经病就睡死在这里吧。”卓山摇了摇头,把凳子放到了课桌下面,向后门走去。
她正好遇见来找夏皖依的杨子涵。
杨子涵定了定神,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而她,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自从上次书展之后,只过了不到一周,杨子涵突然恢复了以前对待夏皖依的态度,早读课之前有时候会来送早饭,如果他没由来,送糖小妹也会来代替他完成他所认为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大课间会很频繁地来找夏皖依,一如既往地送来糖果。只是现在大家都被校方要求统一住校了,所以除了周末放假回家,上学日是没有所谓的放学回家这个环节的。杨子涵通常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会来找夏皖依,想要送她回宿舍。种种行为,不只是她卓山一人看在眼里,全年级的家伙都看在眼里。
当然包括风花社的新干部们。
也包括那个女人,房薇。
除了类似于卓山、沈明轩这一类性格的人不怎么在乎,就是夏皖依本人也不怎么在意。
夏皖依通常是当着送糖小妹的面,把杨子涵买来的早饭顺手丢到垃圾桶里,看也不会看;大课间的时候要么在睡觉,要么杨子涵托人喊她,她也懒得回应,还会用很严厉的目光等着来喊她的家伙,顺便把糖果也一股脑地扔到垃圾桶里;晚自习的时候,她通常会在最后十五分钟时举手示意上厕所,然后直接回宿舍。每次等卓山和其他两个室友回宿舍的时候,她通常已经拿着吹风机在吹头发了。
就像杨子涵当年选择离开一样,夏皖依此刻选择了沉默。
然而,有时候,选择沉默也需要勇气。不是谁都可以忍受委屈与痛苦,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冷落与孤独。
但夏皖依似乎习以为常,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为了承受这些而存在的。
只要被烫伤过一次,疤痕永远都会存在。
她觉得她只是比杨子涵晚一点看开而已。对,说的是晚一点。实际上杨子涵早就看开了。如果当年看不开的话,他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开夏皖依,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和房薇在一起,更不会让夏皖依看起来孤立无援。此后所做的种种讨好和补偿不过是为了弥补所谓的“你在我心里还是有地位”的说法。而此刻的夏皖依需要的,不是讨好和补偿,不仅仅是对着杨子涵,是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是。
她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这一点卓山和沈明轩就做得很好。从不打扰也从不过问。留够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让某只小猫独自舔着伤口。
夏皖依希望这个时候有个安静的地方,她能够尽情地发呆。她希望她能够不说一句话也能够显得不尴尬,她希望她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是坦然,是平静,而不是不知所措,终日惶恐。
她很少再穿行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即使有那么几次,她也没有多呆。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
包括那个所谓的自己。
也难怪,她自己不是也说了么,她本身代表的,是欲望,是恐惧。
夏皖依现在既不强烈渴望着什么,也不强烈害怕着什么,何来“她”之说。
烟火辉映,垂柳依依。
走马灯景,一夜复苏。
“那不是你的烟火。”杨子涵说。
杨子涵早就这么说过了。
她盯着这一片空白的世界,她很迷茫,索性自己掐断了连接。
“我们能聊聊么?”杨子涵在卓山就要消失在楼梯间的刹那,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那个时候才说出口。
而卓山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滞的感觉,在那个问句完结的同时,她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以至于某个人不得不跟了上来。
她的嘴角浮起了微笑,并不是那种阴谋得逞的笑,而是那种即将揭开一道压轴题的发自内心的笑,不带着任何主观情感的笑。
她知道,时机即将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