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皖依和卓山是两种人,可以说是基本没有共同点的人。
就比如说两个人在面对房薇看过来的眼神的时候,前者选择先慌张后思考,后者选择先思考后回击,并且回击得相当惨烈且准确。
“她刚才是什么意思?”夏皖依看向神情悠然自得的卓山,问道。
这其实是个很少见的场面,夏皖依和卓山能够靠在小卖部的窗口,一个人拿着雪糕,一个人拿着惯例的冰冻后脉动,各取所需。
“个人认为,是在调戏你,同时在警告你。”卓山大口灌着脉动,感觉脖子冰得有些麻木,这才停下来回答问题,“怎么那么在意?怕她打你啊?”
“打我倒是不会,但是应该会有小动作吧。”夏皖依瞄了一眼远处房薇和几个她的同班同学想聊甚欢的样子,觉得有些刺眼,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感觉不对,只能咬一口雪糕干瞪眼,“反正我总感觉她在期待什么事情,但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她似乎在推算什么,但是貌似我没有自乱阵脚让她有些惊讶,总之我是有点搞不懂了。”
简单来说,出现这样的一副“诡异”的画面其实只是因为两个班合在一起上了体育课而已。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会复杂起来。
房薇的班级这节课也是体育课,但是他们班的体育老师貌似出差去了,所以夏皖依和卓山班上的体育老师“自告奋勇”地接手了他们班。虽然夏皖依直到自由休息仍然没有记住房薇到底是哪个班的,但是她却记住了房薇看向她和卓山那种“颇具深意”的目光。
虽然卓山丝毫不在意,还觉得房薇简直无聊透了。
“那你觉得她是在警告我什么?”夏皖依咬下最后一口雪糕,把雪糕棍扔进了垃圾桶里,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哪知道啊,你是不是掏了她家祖坟?”卓山眨眨眼,皱了皱眉,红框眼镜瞬间就滑了下来,她一伸手,又给戴上了,“不过呢,劝你还是小心点。我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了,别问我为什么,从她眼神里读出来的。”
“你不是说她不会打我么?”夏皖依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在风中奔跑的“灰尘女子”,“别自打嘴巴啊你。”
“谁要打你啊?她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做出比打你还羞辱你100倍的事情来的。”卓山猛然凑近夏皖依的脸说道,然后又故作神秘的样子,“不过呢,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不变应万变吧。而且,有我在呢,我可是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是,卓山卓大侦探,我看你最近玩儿侦探游戏上瘾了吧?这里可是学校,找不到什么某某杀人事件的。”夏皖依这几天心情挺好的,所以也多开了几句玩笑,但是心底其实布满各种怀疑和不安。不过,看见沈明轩的时候,她还是能淡淡地笑笑。
感觉自从自己知道了他和段千羽的故事之后,她觉得其实他也并不像表面那种不能够直接接触,只是他自己在寻找一种与人相处的位置。
夏皖依觉得他和以前的自己像,但是又不是特别像。
当然,再怎么样也说得不是长相。
不过,她觉得,他不像自己一样,面对外界首先会无条件选择拒绝和疏远。
其次,他的话真不多,几乎惜字如金。
这大概是他最好的两点好处了吧。
“要睡了?”晚上回到宿舍,夏皖依洗完头发就卷缩在床上,也不用吹风机,就在那里缩着,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她最近找到的几本奇幻小说。见卓山洗了澡出来,头发也吹干了,而且很快坐到了床沿边上,她这才问了一句。
“快了吧,等下还想浏览下新闻。”卓山没抬起头来,“不能像你一样,吃饭、睡觉、看小说。”
“我的生活哪儿就变成只有这三个事情的了?”她瘪瘪嘴,没说话了。
“我懒得和你废话。”卓山下意识地动了动脚,结果脚后跟踢到了她床下的那个放了很久的行李袋,痛感瞬间从脚步传到到了脑神经,再反射给了她本身。
她是不会叫出来,这不符合她的个性。
“我就最后问一句,这破玩儿意儿还能在宿舍里放多久?”卓山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然后很淡然地抬起因为撞击而略微红肿的脚,然后完全无视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非常生气地怒视着夏皖依。
“快了……”夏皖依见状,有些心虚地说道,不过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只会让对方更加来气。
“来来来,你过来,你把袋子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宝贝,放几个月也拿走。”卓山率先下了床,住上铺的两位也翻了个身,想看看她俩到底准备怎么整。
“开就开,你想看就让你看看呗。”夏皖依虽然不占理,但是也不示弱,就这么和卓山杠上了,一把把行李袋从里面拽出来了。
但她的手触到行李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出来,但是总体来说是心虚、害怕。
她只记得这个袋子是房薇让她带回来的,她当初收拾材料的时候,貌似装的不是这个行李袋。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地方了什么。
但无论放了什么,这种奇怪的都感觉都让她有些吃惊。
她感觉到那种恐惧在袋子里蔓延,在蠕动,在形成一种生命。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生命”。
她的内心挣扎仅有一秒,但还是打开了。
她觉得时间凝固了,但并没有太久,其后便是一点一点地恢复成正常的时间观。就像电视上的科教频道里放的血管堵塞到疏通的那样,血液先是流通缓慢甚至停滞,然后伴随着疏通,血液流通速度加快,接着便是恢复了血液循环,流速正常。
但世界似乎静音了,就和前几次一样,静音了。似乎是夏皖依的脑内开关“啪”地摁了下去,让她的脑袋得以有喘息的时间。
她首先觉得有一撮毛绒绒的东西从手背上翻过去,她的眼睛刻意跟不上节奏,但还是看到了。先是卓山脸色大变的表情,然后她慢慢地低下头,从脚边捡起了拖鞋,麻利地移动着,疾速地打着从箱子里窜出的几只老鼠中的一只。其次,她抬头,上铺的两位女生张大嘴巴似乎在尖叫,但是却听不到半点声音。然后她似乎断开了连接。
她开始逐渐习惯这种感觉:不在服务区,却仍然处于服务状态。
就像她现在的身体。
然后她就开始产生一种持续不断地在接通现实世界的感觉和保持一种真实存在的想法。
她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存在的真实,但是也已经为时过晚。
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哭泣,眼泪哗哗的流淌着。
于是,卓山三人,终于在离她们不远的那边,听到了夏皖依传来的一声哭泣。
那是她在哭,真的在哭。
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一种撕裂人心,震撼人心的哭。
哭在充满离奇和诡异的陋室里,哭在刚刚还充满各种调侃和幽默的四个人的小宿舍里。
夏皖依看向灭杀了两只老鼠的卓山的背影,以及门口站着的看热闹的其他宿舍的女孩儿们,还有过来看到底发生什么时候的宿管科的阿姨。
她停止了没有意义的哭泣。
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无理由的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没由来的痛苦和委屈。夏皖依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没有再看向任何人,而是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然而她的颤栗中,只是不断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罢了。
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但她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泣。很快,睡裙上湿润了一片。那深深浅浅的颜色带着某种黑暗嘲讽的气息冲夏皖依愉快地微笑着,肆意地嘲讽着,让这个事件显得更加突如其来和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