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下午】【北山神湖】
原本已经陷入黑暗深渊的意识再次苏醒。
昏暗、苦涩的深水之底。
既无立足之处，又无法看清天空所在的悬浮领域。
常识与重力同时失去了意义。
触感与意识同时磨损了形态。
随着吐气，生机与污泥同时向着远处飘散。
但是，仍有光芒存在。
仍能分清生死与物质的层次。
仍能遥望悠久的圆形苍穹。
——还有那傻傻的身影。
真的是，像我这样的人早点放弃不就得了？
但我已经无力行动，仅存的朦胧意识似乎也是上天的垂怜。
只是随着命运沉入深渊罢了。
连浸泡膨胀后的丑陋尸体都不会在此浮上水面。
只会在水底烂成一堆枯骨。
北山神湖之底是真的有人类的尸体。
无人证明，却也无需证明。
特殊的水质使溺水之人的尸体无法上浮，只能在肮脏的水底腐烂殆尽。
然而，尽管如此，神湖还是一如既往地澄澈。
呐，龙神？
您是个善良的神明吗？
会引导您的子民的灵魂吗？
…………
……
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光芒。
纯甄的金光。
似曼妙的丝绸。
与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龙神是真的存在的。
眼前泛起了走马灯，在灵魂的最后一刹，肉体的记忆不断涌现，我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光景。
就如同现在一样，眼前充满了金光，不知是幻觉还是我的想象，耳边响起了三种不同的声音……
不，是两种？
但是最关键的记忆仍然被封存，我还是记不起那个时候来到神湖的缘由，也看不到少女模糊的身影。
于是我知晓了——
我忘记的理由。
真是可笑，但所谓的人类不就是那样的吗？
无比脆弱，又无比自傲。
甚至敢于高攀神灵的宝座，嘲笑尘土的蚂蚁。
意识又将模糊。
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除非……
机械降神。
你、您还要将这丑恶的戏剧、荒诞的幻觉继续演绎下去吗？
这到底是您的愿望，还是他人的愿望呢？
又或是我自身？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一点是——
现在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
……
？？？：「来谈判吧。」
？？？：「如果继续被妨碍的话就继续不下去了。」
？？？：「反正，这对你有利不是吗？」
？？？：「为什么不回话？是没有传达到吗？」
？？：「……没有，我听的很清楚。」
？？？：「那么就好，所以你的回答是？」
？？：「哈？回答？就算你是$*%#，也不该歪曲词语的意思吧？谈判，这样子算谈判吗？」
？？？：「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你又懂我什么了？」
？？：「明明可以强硬地做下去，无需顾忌我的感受，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我谈判？我的那一点点干涉……不、这不叫干涉，最多只是无意识地行动罢了，为什么到如今反而要唤起我清醒的意志？」
？？？：「我也有自己的准则，这是世界的规则。」
？？：「明明自己就是最破坏规则的那一个？」
？？？：「……」
？？？：「为什么不愿意？就算那不是你的愿望，但那也是你的心愿啊。」
？？：「那是假的，到最后一切都是虚妄。」
？？：「我宁愿啊，宁愿……不想破坏啊。」
？？：「太闪耀了……所以不忍心。」
？？：「不幸，有一个就够了。」
？？？：「你……%¥？#的感情我搞不懂。」
？？：「那就去学习吧。」
？？？：「学习……」
？？：「再不用功的话，你的妹妹就要超上你了哦？不对……是已经超上了吧。」
？？？：「这……不能比较，我是个失败品，所以才会被遗弃。」
？？：「但你已经在思考了。」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不对你已经不是他了，你是……」
？？：「不要说出来嘛，好了好了。两个变扭的家伙。」
？？：「先不要吵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和解吧。」
？？：「就先保持原状吧，不如就让他们自己来选择吧，到底那个命运才是真实的，到底那个感情才是最珍重的。」
？？：「你难道不信任他吗？还有你已经占尽优势了吧？」
？？：「抱歉，毕竟是我的¥@$，有些偏袒也是正常的。」
？？：「呵，既然已经决定的话就不要问我啊，反正你和她都是一个德性。」
？？：「还有，我要澄清一件事，我啊，最不信任他了！」
……………
……
光芒逐渐消失，已经，看不起任何东西了。
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到最后连龙神都已经放弃了吗？
果然到最后是个悲剧啊。
戏剧性的，不，可笑的悲剧。
…………
……
黎音：「离凌！！！」
我听到了怀念的声音。
包含着愤怒、厌恶、同情、渴望、爱怜的声音。
想要睁开眼去校对答案，也眼前仍一片黑暗。
不，是我没能睁开眼……
直到水流与柔软的双臂将我托起，比起视觉，触觉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少女的存在。
啊，这就是公主的感觉吗？
被自己的骑士所拯救是多么令人喜悦，多么安心。
她已经被我俘虏了，而我业已成为她的所有物。
神力驱动着水流、极光引导着方向。
我与她的手十指相交。
龙神拒绝了我的死亡。
在深潭的最低处，我听见了祂的低语。
？？？：「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回去吧。」
？？？：「向我们展示你的纯洁与傲慢吧。」
？？？：「那是人类、被命运摆弄的人类才有的殊荣。」
于是我侥幸活了下来，与少女一起。
…………
……
两人：「哈……哈哈……」
我与黎音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想要将整个肺部用氧气充满。
中午时分的小雨到这时候已经变为了瓢泼大雨。
此时北山神湖的空气有着夏日独有的黏糊糊的味道。
身体的状况很差，在水下长时间的憋气，各个组织都得不到氧气的供应，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身体内部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而比我身体更加脆弱的黎音恐怕更不好受吧。
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稍微关心一下黎音才对，可是无论怎么样，内心弱小的我都无法睁眼看黎音。
身体本能地在回避黎音的视线。
该怎么办才好啊，这件事明显就是我的错吧，完全就是我的错吧。
根本没有狡辩与推脱的余地啊。
完了完了，黎音会说什么啊，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话啊。
还要我先说吗，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你说要是我乖乖地引颈受戮会不会好点啊？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衣服全都湿透了……不，在水下的时候就浑身湿透了吧。
我的视线逡巡着，低着头，嘴巴支支吾吾。
离凌：「那个，黎音……」
黎音：「不要说了，把头抬起来吧。」
听起来语气很平淡，难道……
她不想追究我的责任，是嘛，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啊，是当时魔怔了，身体不受控制……
我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观察着黎音的神色。
黎音：「靠近一点。」
我听话地上前一步……
啪！
诶？左脸火辣辣地疼，完全搞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而黎音……捂着火红的右手，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黎音：「我啊……最讨厌你这样子了。」
黎音：「我们回去吧，过家家是时候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