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大半，还没等到闹元宵，学校就开学了。
天气乍暖还寒，来上学的同学们个个都穿得跟粽子似的，家长们更是恨不得把孩子的围巾围到头发上去。学校门前原本就不算很大的单行线被前来上学的孩子和接送的家长堵了个水泄不通。
废了老大的劲，我才从马路上穿过来，走进学校。刚一进大门，就看到了一大群人里三圈外三圈围着学校的公告栏。
从周围家长孩子的零散对话中，我才慢慢想起来，分班了。
原来的班级被重新打散重组，我被正式分配进了新1班。
很显然学校突然这么做引起了不少家长的不满，他们正拉着自己的孩子站在行政楼底下跟几个老师吵得不可开交，声音老远都能听到。至于原因，大约摸也就那几个，这种校长拍脑袋就想出来的事情，最后擦屁股的还是底下基层的老师。
新1班被分配在了原来5班的位置，里面有不少学生正忙着搬书本，他们不是新1班的学生，而是老的5班学生被要求搬离他们的教室，去新的教室。我这才想起来，我原来的教科书作业本之类的还留在老教室。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搬离教室时就像是丧家之犬，而搬进新的教室又像是鸠占鹊巢，总之不是很舒服。
等我和唐芯搬来搬去忙活完之后，已经接近九点半，因为班主任一直没有来的缘故，所以大家的座位都是自己选的，唐芯和我这次真正做了同桌，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第三桌，是我的建议，采光很好不容易近视。
“晓梦，你说，班主任是怎么样的人啊，会和叶老师一样吗？”唐芯托着脑袋，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就在我和唐芯有一句每一句聊天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外闪现到了讲台上。定睛一看，这不教导主任黄老师么。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用手捋了捋本就不多的几丝贴在天灵盖上的头发：“不好意思同学们，今天要处理的家长事务实在是太多了，来晚了。但大家的纪律我很欣赏。”
这倒是没错，全校前三十名的学生坐在这个班级里，没有老师，一个走动的都没有，全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书，最多也是像我这样，和熟悉的同桌轻声聊几句。
“别的废话我就不说了，自我介绍环节我们也省掉吧，反正大家之前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彼此。我们就直接说一下安排吧。”黄老师翻开他的笔记本，翻了几页，找到了他要看的信息，“明年开年，也就是初三下学期开学时，就是一中的提前招生。只考语文数学英语和科学，不考历史和地理，体育等，会考成绩也无效。”
同学们都有些诧异，这是非常功利的招生，几乎和素质教育背道而驰。但也就唏嘘了几声之后，班级立刻恢复了安静。
“嗯，所以我们这个特训班也不会上除了这几门课以外的所有课程，包括不限于体育课音乐课之类的，而且我们的晚自修也是必上课程。”
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挣扎，再优秀的学生此刻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贪玩的天性还是会让他们觉得这样的安排不舒服。
没有退路可言，如果再三十进十的考试中没有取得足够优秀的分数，他们就会落选。落选的代价很可怕，他们将和普通学生一样一起中考，然而那时素质教育课程如体育、历史、地理等课程他们很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这种尖子班的生活是枯燥而又乏味的，每天三点一线，起床就是学习，学完就是睡觉，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是挤出来。唐芯和我都有些感觉到疲惫，每天说的话也少了很多。
在第一次班级考试老师出的题很难，难到不少超了纲，为的是拉开这群学生的差距。成绩出来，我理所当然靠着记忆“作弊”拿了第一，唐芯凭着强悍的实力得了第五。只是班级里原本就沉闷的环境变得更加的可怕。静得离奇，我还听到有些人低声地抽泣声，大概是考砸了。龙头变成了凤尾了，在座的都是各个班级的前三强，突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成绩单的末尾时，内心的震撼确实挺大的，就像是自己的骄傲被同龄人狠狠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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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都很出色，这次考试我知道，有些同学虽然拿到全班倒数。但也不要灰心，毕竟全班的倒数也是全校的前三十。”黄主任作为老教室自然也能看出些端倪，“而且呢，大家的分数咬的都非常的紧，所以不要太过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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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像这样的安慰，就像是那句网络名言——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做不到。人是情绪化的动物，当情绪奔溃的时候，理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的。
不到半个学期，班级里少了十个学生，他们自愿选择了退出。这算是自甘堕落了吗？我到不觉得是，或许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他们反而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天，晚自习，入了梅雨时节，屋外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我看着越来越空荡荡的教室，开口对唐芯说：“如果累了的话，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唐芯有些吃惊，有些不解：“晓梦，为什么呢？”
“为了所谓的实验班考试，放弃一切是否值得呢？”我看着她，想起了她当时扑在我的肩膀上和我说，我想写小说的样子。
“我不知道。”唐芯有些犹豫，“但我不能放弃！因为啊，我知道我一放弃，晓梦肯定也跟着我回去了。”
“你还为我着想啊。”我苦笑着说，这小姑娘就是有时候太考虑人。
“其实，还有爸爸妈妈跟亲戚朋友炫耀我成绩的时候，我也蛮开心的。”唐芯低着头，“我有点不太想让爸爸失望。”
唐芯一个寒假的转变让我有点吃惊，也不知道是吃了啥药，让一个刚刚进入叛逆期的孩子变得温顺可爱。
“其实，正月初一那天你走以后，妈妈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关于爸爸的。”
唐芯停下书写，认真地看着我：“爸爸年轻时家里没有钱，读书读到一半就辍学了，然后靠着自己的打拼才慢慢做起了企业，有了很多钱。可是，有再多的钱，小时候的同学玩伴都瞧不起他，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土包子。”
“爸爸受了很多委屈，妈妈和我说。在创业开始时被人骗，被人当枪使。因为不懂法律而面临巨额罚款，等等。妈妈说，爸爸只是不想让我长大后被欺负而已。”
“能体会你爸妈的用心是挺好的。但我觉得也不要活得那么累呀。我倒是更希望你开开心心一些。”她爸爸的心情其实我挺能理解，也是绝大部分父母的真实写照，自己曾经没有拥有的，就希望孩子去争取，但总觉得这是以爱之名进行的要挟。
“我要是能像晓梦那么厉害就好了，每天上课睡觉，都能拿第一。”
我老脸一红，我上课睡觉这么明显的吗？
“毛夏蒙你给我出来！！”
就在这时，砰！门被狠狠地打开，一个披着雨衣的人站在教室门口。所有同学都吓了一跳，包括我，跳起来的腿差点掀翻桌子。
待看清些，就认出来这穿着雨衣的瘦弱男子是毛夏蒙的爸爸，也是学校的老师，负责教隔壁班的语文。
这毛夏蒙是干了啥，让毛老师如此生气。而毛夏蒙已经颤颤巍巍，不敢走出去了。
“你说说，你刚才在干嘛？”见他儿子走在半路上不肯出门，他边快步走了进来，拉起了他的衣服往外拽。
“我……我…”毛夏蒙憋红了脸，不敢说话。
“拿出来！”
毛夏蒙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魅某M8，是刚上市不久的新机器。看起来这是玩手机被抓了个现行。
“好啊，我说你考来考去就只有个十几名，从来没个进步，原来就是一直在课桌下玩手机游戏。”
“没有……我没有玩游戏。”他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便被拉了出去。
啪~楼下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的手机被毛老师从三楼扔了下去。随着摔碎的还有青春男孩的自尊。
过了一会，脸上带着红掌印的毛夏蒙抹着眼泪回来了。迅速整理了一下书包，跟着他爸爸回家了。
目睹了这一切，唐芯的脸煞白，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啦？”我拉了拉她的手，让她不要紧张。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爸爸不会打我的。”
“以后我陪你一起写~”我知道唐芯在想什么，她在想她的书，几万字的大纲，被他爸说扔就扔了。
“嗯。”唐芯点点头，抿着嘴唇，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毛夏蒙再也没有走进过这个班级，连书本都是他爸爸代他来整理的。他又回到了平行班，成绩一落千丈。隔壁的毛老师似乎也老了好几岁，五十岁不到头发白了一大半。
这是双输。
…
…
入夏，因为学校依山而建，知了声震耳欲聋，气象台的温度预报永远定格在39度。还好去年那俩崽的爸爸说话算话，给每个班级都安装上了空调，所以在教室里学习还算是呆得住。到了暑假，别的班级都开心的过假期生活去了，而我们还得留下来补课。
这是个暑假，严格意义上是我们初中最后一个暑假了，因为只要明年年初考上了一中尖子班，就需要提前去高中上预科了，下个暑假就是准高中暑假了。
“好累啊。”
中午，唐芯趴在桌子上，把脸贴在桌子上。
“我有点想弹钢琴了。”
“你还能弹吗？快荒废一个学期了吧？”我噗嗤笑了出来，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呜呜呜，我也不知道。”唐芯欲哭无泪，要是忘记了的话，那之前的都白练了。
“我带你去钢琴教室练吧！反正下午是自习课，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法海应该不会来。”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逃课，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逃课。但拉起的唐芯的手心，那可是出满了汗。
“紧张？”
“嗯。”
“怕什么！我逃的多了。”虽然不是初中，但是我大学经常逃课。
“没看到过。”
“没事的。”
说着，我们来到了音乐教室。门锁着，关了很久了，把手上都有些许灰尘了。
“进不去诶？”看着里面的钢琴，唐芯有些失落。
“这能难倒我？”
我嘻嘻一笑，使出了绝活，把教室窗户玻璃往里轻轻一按，再一推，这种锁扣式的玻璃窗轻松就能脱钩。我轻身一跃，就跳了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锁。
“咳咳，好多灰。”唐芯轻轻咳嗽了几声，因为我刚刚跳进来的缘故，惊起了不少浮灰。
“好在琴上有防尘罩。”我帮唐芯打开钢琴，一排干净但是有些微微发黄的按键展现在眼前。
“晓梦，你会唱歌吗？”唐芯把手放在琴键上，冷不丁问我。
“唱歌？会……会吧。洗澡的时候偶尔会唱唱。”我老脸一红，主要是觉得自己声音蛮好听，洗澡的时候会忍不住哼几句。
“那你最擅长唱哪首歌呀？”
“和田光司的butter-fly……”我脸估计有些红了，果然在熟悉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二刺猿有点社死呢。
“诶？晓梦很喜欢数码宝贝吗？”
“大部分动画片我都挺喜欢的。”反正也没外人，豁出去说了。
“我也挺喜欢的，我会弹哦。”
“诶？”
“因为我小时候哥哥经常带着我看动画片啊！”
“你还有个哥哥？”
“表哥啦。”唐芯一笑，好像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随后转头和我说，“等下我弹，你唱好不好？”
“可是我歌词没记得太熟哦，毕竟是日语。”
“没事！记不住就哼曲调呗。啊，等一下，我录个像~”说着她拿出了她的手机架在了一边的桌子上，iphone4经典款，又换代了，果然白富美！
“要开始喽？”
“开始吧！”
——无限大な梦のあとの 何もない世の中じゃ……
“你跑调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