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蒂娅小姐.......我来了。”
海洋性气候笼罩的岛屿，土地终日被阴冷潮湿的空气覆盖。
稀稀拉拉的雨丝打上白净脸庞，被润湿的金发以数根为基本单位黏作一处。
她，终于又回来了这里，卡佩王室苟延残喘的最后之地。
希望，自己没有“来晚一步”。
担忧、哀叹、忐忑、不安，让娜的心被负面情绪所占据。
无论成与败，精灵族在此一役后，必将元气大伤，继续衰落下去，直到更加强大的种族把他们的剩余价值吃干抹尽，化为“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时代的又一块多米诺骨牌。
若是有后来的史官，他永远都无法推测出，改变世界线进程的关键点，仅仅只是因为一位红颜。
从理性角度上讲，放弃雷蒂娅，持续训练壮大自己的力量也许是最优的选择，不过只是让对威胁不为所动，忍痛做出牺牲的英雄道路再添一滴鲜血，因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精灵族的未来，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将卡佩王室连带着她自己彻底扫入历史垃圾堆，把所有王子与公主送上高耸肃立的斜口断头台。
自上而下的改革已经无济于事，只要他们还占据着那尊王座，贵族依然是贵族、奴隶依然是奴隶，王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不管是谁行使着生杀大权。在故土，以“平民”的视角去观察这个社会，包税官逼死贫穷的一家老小，连年的对外战争使经济下滑、物资匮乏，人间悲剧层出不穷。
在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食物，穷人提供孩子。当战争结束后，政治家们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们种植更多的粮食，而穷人们只能寻找孩子的坟墓。
边境全聚落凑不出一名年轻男丁的事，早已经司空见惯。精灵族付出了一整代国民的生命。
面对老弱妇孺们，上位者的压榨丝毫不减，甚至算盘都被打在了那些不那么有权有势，空抱有连山资产的“贵族”们头上。
至于那些没有歌颂卡佩王室王恩浩荡，反而怀有反心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让娜的队伍里，不言而喻。
她甚至找到了那一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几年前，让娜行走在商业街，尝试捡漏捡到廉价且管饱的打折食材作为未来数天维持生命的源泉，路过一座大贵族私营手工业工厂时，群情激昂的口号振聋发聩。
在那里讨生活，而非从事农业生产与商业贸易的，大都是些被地主们夺走土地、又身无分文的无产者们。
长时间的高强度劳作，他们如事先被设计好的消耗品一般被使用着。
平日里，甚至很少能看到他们休息的身影。有的，也只是脸上挂着酗酒成性，或是药物服用过量后，如行尸走肉般的恍惚神情。
对于这所事实上的“集中营”，本地人大多都敬而远之。“哪怕他们遵守一下战俘公约，都不至于很难找到新鲜血液补充。”有人暗自骂道。
“你一定要在学堂好好接受教育，不然将来就会和他们一样。”一位年轻的母亲，以手指指向摇摇晃晃在无人道路上彷徨的醉汉，教育她年幼的孩子。
让娜曾经也认为，只有那些不思进取的堕落者们，才会被王国政府收容，榨干他们对社会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直到这一次，觉醒者的怒吼打醒了生活在“天堂之国”美梦的公民。
你们都是国王的家畜，但你们本应该是活生生的精灵。
即使没有了卡佩王室，这颗星球依然会持续运转下去。
“面包、卧铺都不重要！”
“没有国王，对我们很重要！”
“联合起来！”
他当时立下了如此宣言，字词句句击中让娜的内心，极其富有煽动性的演讲，诱惑着世间良民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
“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即使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让娜在平民生活中手头也并不算宽裕，在王国散播下的恩泽下还算能够维持温饱。
她没有想过“没有国王与王室”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她明白，就凭借这群乌合之众的微薄力量，甚至连这座城市的警备队都可以轻松处置。
果然，几天后，让娜除了在传闻中听到街区的某处小酒馆发生聚集性暴力事件，官方快速反应部队瞬间平息骚乱，主犯失踪并被全国通缉以外，一切与原本枯燥且日常的生活一模一样。
至于台上的那个人是死了还是被逮捕了，直到让娜来到岛上，以“公主”身份见证了卡佩王室的那些“小秘密”后，心境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没有国王，对精灵们来说也许真的至关重要。
利用泪痣蕴含的魔力，她控制了聚居的流放者们，在原有的军人基础上组建训练武装力量，而他们只臣服听令于让娜一个人。
即使如此，让娜也不打算成为精灵族新的女王——精灵族平民，连带着那些被压迫的暗黑精灵，他们的命运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是活生生的智慧生命，而不仅仅是卡佩王室的私有财产。
应当由人民来决定由谁管理，并保留随时将其拽下权力神坛的能力。至少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他说，如今流放者们的管理模式，正是如此试运行他的理想。他不希望再看到独裁者作威作福的世界。
甚至连普世的推广教育都不需要了，因为精灵族最后的希望火种就在这里。让娜苦笑，以魔力操纵他们的选择权，这本身就是一种腐坏变质与玷污。
自己还真是双标啊......利用他们来满足私欲，却又是满口仁义道德。为了一个约定，做与卡佩王室没有丝毫区别的行动。
这份丑恶只有神明与让娜自己知道，她没有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人头攒动，扑棱蛾子的翅膀交织于近地。
所有看客，都拿好了属于自己的馒头。
挺立的刑柱下，堆上浸透油脂的燃料。
这是一场聚会，一场振奋人心的篝火盛宴。
陌生人的吵嚷与不耐烦中，主菜终于被架住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