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仪器颇有节奏地发出响声，从死神手里逃生的珂赛特躺在病床上，照在其脸上的氧气罩时不时被水雾所遮盖。
看着这副场景，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擦掉头上的冷汗，转身走出病房，向坐在长椅上的马德兰汇报道：“多亏了团长你提供的那个疗法，珂赛特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后续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毕竟是从未听过的疗法，具体的副作用之类的……”
“嗯，辛苦了，谢谢你。”始终低着头的马德兰轻声说道。
“你们也要注意休息。那我先走了，有事立马喊我。”李对马德兰以及靠在墙上的弗雷点了下头后转身离去。
马德兰没有再多说什么，弗雷也跟着闭目养神，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后，弗雷才重新睁开双眼，“为什么你能肯定赐克的研究所里会有针对性疗法？”
“因为我错了。”
“……？”弗雷不解。
“【铁鹰E】里有自爆装置，他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当场炸掉我，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等到我打败了【铁鹰E】才启动自爆装置，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我会赢，甚至可以说……他希望我赢。”马德兰答道，“我本以为他想杀了我，但到头来，他是我要我生不如死地活着。”
“如果他的目的是通过残害你亲近的人来折磨你，那这疗法岂不是……”弗雷皱眉。
“杀了珂赛特，只会让我背负仇恨，让珂赛特残疾，只会拖累我，但如果……”马德兰看着自己的手，那白净的手掌上开始变得鲜血淋漓，“我才是那个让珂赛特生不如死的元凶呢？”
“……”弗雷恍然大悟。
“我太小看赐克了，他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疯狂科学家，他是……我的反面。”马德兰的手摸向自己的腰后，“就在我还在纠结我和珂赛特的未来时，他已经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我从一开始……就中了他的计。”
马德兰从腰后掏出他亲自交给珂赛特的那把手枪，瞄准前方。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回荡在走廊里，甚至惊动了警卫们，但当他们火速赶到现场时，却惊讶地发现现场一片平静，只有马德兰默默地举枪对准墙壁。
弗雷抬手示意警卫们退下，之后便把目光移向了那被锁定的墙面，那里依旧光滑。
“空包弹……”弗雷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珂赛特杀掉贝娜妮。”
“我的确不会让她杀死贝娜妮，但我还是让她‘自杀’了，我甚至……”马德兰再度低头盯着那把枪，“都不知道自己希望她选什么。”
“也许因为选哪个都是对的，所以才让人烦恼。”弗雷说道，“之后就由你一个人背负起这些负担，你这人真是……果然本质上还是菲认识的那个管义文啊。”
“然而当我从把选项丢给珂赛特的那刻起我就进了赐克的圈套，不，甚至更早，早在珂赛特遇到贝娜妮之前，在她开始体会到正常生活的滋味那时起，这个坑就已经埋下了，赐克注意到了这个坑，一步步地引着我往里跳……”
听着马德兰的反思与分析，心领神会的弗雷补充道，“抓走贝娜妮会让珂赛特受折磨，进而让导致珂赛特变成这样的你也生不如死，好一招‘杀人诛心’，而且还是‘一箭双雕’的‘杀人诛心’。”
“他应该是从很久之前就在关注我了，否则不可能埋下那么多伏笔，就连【胖·虎迹】的事也一样，那条线索多半是他故意抛给我们的。”
“可万一贝娜妮也在那次行动中死了呢？”
“那还会有下一个贝娜妮。”马德兰答道，“只要我不放弃追寻【霞之鸟】的线索，只要珂赛特还跟在我身边，这看似偶然的机会就是必然到来的命运。”
“而你就算能预料到这种事，也不会就此放弃战斗。”
“……”
马德兰的沉默印证了弗雷的结论。
弗雷叹了口气，“这完全就是被赐克给吃死了啊，除了自杀还真没其他路可选。”
“又或者……”弗雷用余光瞥向马德兰，“你可以趁机放弃贝娜妮，当你变成彻底冷血的士兵后，赐克就再也没法对你使用心理战了。”
“……”
“不可能的，对吧？”弗雷扬起嘴角，眼神欣慰。
“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答案……”马德兰握紧手枪，“杀了赐克·斯缇！”
马德兰的这份杀意虽是真的，但他也对弗雷有所隐瞒，那便是他没有把赐克是对她做改造手术的元凶之一的事告诉她。
马德兰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不想唤起弗雷那段不堪回忆的往事，特别是在当下的这种情况，他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任何人因为自己而受伤；二是以弗雷的性格，她若得知这真相必定要亲自找赐克复仇，那她原本的疗养计划就会中断，甚至为她的生命带来危险。
我不能……再伤害其他伙伴了。
虽然马德兰没有唤醒弗雷的不堪往事，但他自己却想起了菲临死前的那一幕。
如果从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的话……
受伤甚至死掉的就只有自己了。
“别钻牛角尖！”弗雷的呵斥打断了马德兰的沉沦，“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现在肯定没想好事！”
被说中了的马德兰不发一语。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们同样有我们的使命。”弗雷瞪着马德兰，语气严厉地说道，“我们已经不是扮家家酒的小孩子了，我们是佣兵，是战士，身处战场，我们都有觉悟，所以……不许瞧不起我们！不管是我，还是珂赛特！你既然是团长，就给我肩负起团长的责任，当好你的领航鸟，带大家一起迁徙到你口中的那片新大陆！”
“哼……”回忆被打断、又突然被一通训的马德兰在沉默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哼笑。
弗雷跟着露出微笑。
就在马德兰重新振作，打算出发前去寻找赐克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马德兰不解地打开通讯器后，从中传出的声音立马让在场的两人如临大敌——
“嗨~管先生，我送你的疗法好用吗？”
“赐克……斯缇……”马德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免得一时暴怒把通讯器给捏坏了。
“嗯，没有立刻吼我，看来是成功了。啊对了，不用谢我，毕竟如果你就这么玩完了，那我也会很难过的。”
马德兰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弗雷同样怒目圆睁，双拳紧握，但两人都没有因愤怒而丢失最后的理智。
马德兰在愤怒之余已经通过通讯器开始追踪信号来源，而弗雷也取出自己的通讯器，即刻开始分析。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这次也不是来找你闲聊的，所以还是来谈谈正事吧。”赐克不紧不慢地说道，“管先生你现在是一位佣兵，也就是那种给你任务和报酬，你就会帮我完成任务的对吧？”
“你认为我会接受你的业务吗？”
“这不是我认不认为的问题，而是你自己肯定会接，而且是主动接。”
“嚯……？”
“我要你……”赐克冷笑，“杀了贝娜妮。”
经过之前的交锋，马德兰已经对赐克有了不少了解，因此这任务内容虽然同样令人火大，但也不是什么意外的答案，马德兰好奇的是，赐克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不会答应的，那么他会打什么牌？
“如果业务内容是杀了你，我倒很乐意倒贴。”马德兰回敬道。
“哈哈哈哈，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啦，不过别那么急嘛，人嘛，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关系也得一步步推进，就连打游戏不还得通过一个个关卡才能到最终……”
“你要再他妈的说这些废话老子就挂断了！”马德兰勃然大怒地吼道。
“哟哟哟~真凶~”赐克叹了口气，“行吧，不过这项任务是跟另一个任务息息相关的哦。”
“另一个任务？”
“嗯……我想想，既然你喜欢当英雄，那我把这任务取名叫【拯救城市和多瑙河基地大作战！】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
“现在啊，贝娜妮正驾驶着一辆装满核废料的自爆卡车高~速~冲向你们基地，如果爆炸的话，加上风势，除了你们基地会全灭外，你们附近的那座城市将会有超过一半的区域变成人类不能居住的禁区。”赐克的语气愈发愉悦，“所以……一起完成这两个任务，拯救伙伴和城市吧~大英雄管先生。”
“你——！”
“对了，如果让外人介入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他们肯定会选择杀掉贝娜妮来拯救城市，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这样一来你的任务奖励就少了一半，我是觉得挺可惜的。”
“……那辆卡车现在在哪？”
“坐标我会发你，大概还要三十六小时才会爆炸，不过考虑到影响范围，你们应该还有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时间来完成这任务。怎么样？我还挺良心的吧，没有等到最后一刻才跟你们说。”
“等见到你以后我会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不错不错，有那味道了，我就是要你越来越恨我。”赐克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想追踪这信号来源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毕竟这信号是我桥接了好多个中转点才到你们那的，最近的发送点应该就在基地里，如果你们把时间花在找我这事上，那贝娜妮那边可能会超时……”
马德兰向弗雷使了个眼色，弗雷点了下头，肯定了赐克的说法。
“不过这样好像也不错？嗯……总之还请管先生你随意。那么，等任务完成后，你会收到报酬的，让我们下次再见吧，拜拜~”
当赐克断开通讯的那一刻，马德兰本想将累积的压力与怒火喷发出来，把通讯器砸个稀巴烂，但最终他的手依然只是僵在半空中，持续数秒后，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有叛徒。”马德兰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本以为贝娜妮和珂赛特的事是他通过跟踪监控知道的，现在看来情况比这还要糟。”弗雷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自己去？”
“如果我的死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一定会要我亲手杀了贝娜妮。”马德兰起身，“所以叛徒不会干扰这次作战。”
“只是既然基地的事暴露了，那无论成败，事后我们都得离开这里了。”弗雷说道，“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战斗了。”
“我们会有下一片新天地的，就由我带领你，珂赛特，凯伊，大家，以及……”马德兰注视着病房里沉睡的珂赛特，“贝娜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