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次郎回到菲利斯给马德兰提供的临时住所时,马德兰发现他左脸肿了一个大包,且神情失意,一看就是刚经历了一场不小的争执,而且输得极其狼狈。
不过马德兰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安抚他,毕竟他同样再一次输给了赐克,也再一次没能拯救到想拯救的孩子们。
由于临时住所是以人手挖掘出的山洞为基础,勉强添置了些家具和通电所构成,因此面积并不大,除了凯伊现在占据着的床铺外,唯一能坐下来好好休息的也就是餐桌,因此次郎在匆匆扫视了圈房内的环境后,默默坐到了马德兰对面的木椅上。
只是次郎刚一坐下,那在他湿红眼眶中打转许久的热泪便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在桌面上溅开一朵朵小水花。
马德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抬起手,盖住次郎的头顶,轻轻地**了几下。
只是在感受到马德兰的温柔后,次郎的内心反而更加动摇,甚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迄今为止累积的一切悲伤与委屈,在这一刻,如同无法抑制的潮水般奔涌而出,充斥了他的身心。
而令次郎嚎啕大哭的还不只是痛失亲友的悲恸,更有来自那唯一幸存的朋友的谩骂——
数小时前——
次郎与阿宏在病房门口僵持着,阿宏执意要立刻回到菲利斯身边乃至重回战场为牺牲的战友同胞们报仇,但次郎却认为他现在应该先冷静下来,养好身体后再做其他打算。
仅从理性角度出发,次郎的提议无疑是正确的,因为阿宏本就并非正规战斗人员,况且现在还身负重伤,即便强行去了菲利斯身边,多半也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可阿宏的反应却是勃然大怒,“冷静?你是要我冷静什么?冷静地接受萨夏是怎么死的,冷静地接受其他人是怎么被屠杀的,冷静地接受这个国家是怎么灭亡的吗?!冷静!冷静个屁,需要冷静的是你的脑袋,你那颗除了投降主义什么都没有的、懦弱、愚蠢的脑子——!”
“……我是为了你好。”
“那谁又来为那些死掉的、快死掉的人好?!”阿宏一拳揍上次郎的脸颊,“你怕死,你想投降就自己去缩在角落地求饶吧,别来妨碍我!”
阿宏的力气就如同他的愤怒一样超出了次郎的预料,猝不及防的次郎被揍得头昏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后次郎只听到阿宏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而眼前发黑的他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傻傻地瘫坐在地上,默默感受着那来自脸颊的痛楚。
“我到底……该怎么办……”哭哑了的次郎抬起头,彷徨地注视着对面的马德兰,“我要怎么做才能救阿宏……”
听完次郎讲述的回忆,面对他所展现出的困惑,马德兰打消了安慰他的念头,转而反问他——
“为什么你要救他?”
次郎没有料到马德兰会反过来提问自己,他甚至觉得这答案理所当然到马德兰心知肚明。
“他伤得那么重,又没经过训练,上了战场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那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次郎愣住了,他本以为自己幻想过阿宏平平安安活着,自己与他是如何共同成长,两人一起充实地度过人生的各种阶段后,如果一切都按自己的设想去发展,那至少会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当脸颊上的痛楚至今仍在刺激着他大脑时,阿宏诀别时的脚步声、出拳时的怒吼声,特别那倾注了怒火的拳头,将那些美好的幻想通通都击了个粉碎。
现在的次郎,想象不出答案。
“有些事一定经历过了,那么能供那人活下去的地方跟动力就没得选了。”马德兰缓缓说道,“阿宏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和待在那的理由,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除非死亡。”
“死……可、可他真的会死啊!”次郎不愿放弃,他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对着马德兰咆哮,“会死的啊——!!”
“死有那么可怕吗?”马德兰的眼神冰冷。
“废话,死了的话……”
“死了的话?”
“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次郎垂下头,喃喃自语道,“什么都没了……”
“那现在的阿宏又有什么?”
“……”
“你自称是他唯一的伙伴,可连你都不支持他,你甚至在轻视他,不愿稍微倾听哪怕只是虚情假意地配合一下他的‘冲动’。”马德兰继续凝视着次郎,“他想去菲利斯的身边?就让他去呗,你要是担心就跟过去,你要是觉得他可能会死,就一起上战场保护他。”
“我……”
“以‘保护’之命扼杀掉对方的‘真心’,你才是迄今为止对待阿宏最过分的人。”
“——!”恍然大悟的次郎瞳孔发颤。
“如果我像你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那BOSS 您的意思是……”次郎难以置信地问道,“要我……去加入【阵线】吗?”
“问你自己,别问我。”马德兰的语气毫无波动,“我跟阿宏不熟,也没有救他不可的理由,但你的话……”
“……”次郎紧张得额头渗出冷汗。
“行了,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马德兰话锋一转,“菲利斯给你安排了单间,你用不着跟我们这两个大叔凑一块睡,附近的卫兵会带你去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去吧。”
“可是……”次郎仍想说些什么,但被马德兰那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的视线给堵住了喉咙,因此他只能服从地说了声“晚安”,然后起身走出门外。
次郎离开后,凯伊侧过身来看着马德兰,“你想让次郎去【阵线】里给你充当内应?”
“呵,你想什么呢。”马德兰扬起嘴角,“我只是告诉他我的想法罢了。”
“不要跟我说你对这次失败没有半点想法。”
马德兰嘴上虽然没有回答,但表情却变得严肃。
“我们被放过了。”凯伊眉心紧锁。
“准确来说,是被溜了。”马德兰十指交叉托住下巴沉思道,“单凭赐克的本事是不可能把我们耍得这番团团转的,看似惊险曲折的救援行动,实际上背后有个精心安排的剧本,我们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按照剧本的要求一步步演出,从入场到离场。”
“就像贝娜妮那时一样?”
“但规模大太多了,而且需要控制的变量,增加的细节都超出了赐克的极限。”
“会不会是【金恩】?”
“为了什么?”
“这个嘛……”
“如果只是想占领这个国家,大可直接消灭我们,没必要这么兜圈子。”马德兰肯定地说道,“我能感觉到,在这些表象背后有一个大局,某个人,正为了某个目的在做实验,而我们……都只是他的实验素材。”
马德兰的想法与凯伊独自做出的猜测不谋而合,但凯伊暂时还没有把克蕾雅的事告之马德兰的打算,不只是信任问题,还有着他个人的私心——
至少在弄清楚事件大概的来龙去脉前,凯伊不愿让马德兰将雷亚视为敌人。
与此同时,一伙黑影悄悄接近了菲利斯与马德兰等人所在的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