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岛屿反抗阵线】并不服从当前政府的统治,因此对于阿宏所犯下的罪行,倘若直接使用已有的法条进行审判,从政治角度而言多少会让【阵线】的人们有些膈应。但与此同时,阿宏所犯下的乃是杀人重罪,即使【阵线】内部的人不追究,对于这些刚刚被占领乃至家园被摧毁的民众来说,又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于是马德兰、努瓦尔、凯伊、菲利斯、次郎以及本次的行凶者阿宏组成了一个临时法庭,用于审判阿宏。
“死刑。”刚一开庭,马德兰便一语惊人,令现场的气氛瞬间升至高潮,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当然,每个人的心思各异,因此眼神各不相同。
马德兰环视了一圈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这都是最基本的刑罚,就算我们没有现行的法律依据,遵从道德底线准没错。”
“明明先出手的是那个男人啊!”次郎愤怒地反驳了马德兰,他的情绪如此激动以及反驳速度如此之快,同样令在场的其他人感到意外,“阿宏只是为了保护圣女大人,就算手段稍微过激了点,也不至于死刑吧?!”
“这种话你跟外面那些抗议的群众说去。”马德兰盯着次郎说道,“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侵略者,毁了他们的家园,杀了他们的老乡,如果连‘杀人偿命’这最基本的公义都没有,他们会彻底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话虽如此……”菲利斯纠结地看着阿宏,“他们原本就不怎么欢迎我们不是吗?”
“所以才要改变,别忘了你们的目的。”马德兰说道。
“你们……吗?”菲利斯垂下头,“我以为我们已经志同道合了……”
“我对外国的内政没有兴趣,只是赐克·斯缇跟【霞之鸟】相关的技术在【政府军】那边,我就不能坐视不理。”马德兰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如说,明明我们只是这样互相利用的关系,我还特地为你们考虑了执政合法性的问题,你们反而应该要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
“BOSS,你……”次郎的拳头瑟瑟发抖。
“佣兵法则第十条。”马德兰打断次郎,“佣兵就只是佣兵,只做好分内之事,完成任务才是好佣兵。”
“够了。”坐在被审判席上的阿宏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依旧用自己那愤恨的双瞳注视着马德兰,“就按你说的来吧,公开处刑平民愤都行。”
“你在说什么啊?!”次郎急了。
“没错,你千万别意气用事,阿宏。”菲利斯也无比担忧地劝说起阿宏。
“谢谢你们,圣女大人,还有……次郎。”阿宏将目光移向现场唯二为自己辩解的人,这一回他的视线里充满感激与欣慰,“其实我也很不服气,我认为自己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但没办法,现实就像那个男人说的,那些人需要一个出气口,【政府军】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不能把他们都逼到我们的对立面。”
“就算是这样,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只要再多商量商量……”次郎的大脑一团混乱,本能地想要救下自己的好友而胡言乱语起来。
“我的死政治意义远大于道义。”阿宏瞥了眼马德兰,“是吧?”
马德兰默认了。
“那就很简单了。”阿宏扬起嘴角,“我不是被判了死刑,而是为了这场革命而牺牲的,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取民众对圣女大人以及【阵线】的信任,那就太值了。”
“我不同意——!!”次郎拍案而起,泪眼汪汪地对着阿宏吼道,“萨夏死了,米隆死了,大家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了,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我才不管什么杀人偿命,也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我就是要保护你!”
“次郎……”阿宏略显意外地望着那愤怒的次郎,其实他没料到那个自己最瞧不起的朋友能活到今天,更没料到今天他会为了自己而如此勇猛,敢于说出这番豪言。
只可惜,阿宏自己也明白,无论次郎如何反抗,他的力量终究有限,自己已是在劫难逃,唯一令他欣慰的便是在这人生的最后一刻,至少见证了一位勇士的诞生。
“你长大了。”阿宏心满意足地微笑道,“圣女大人就交给你守护了……”
“一个都不能少——!”菲利斯厉声打断了阿宏的遗言,“为了这场革命,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人,所以我们决不能亲手处死自己的英雄!”
菲利斯望着马德兰,其气势宛若针尖对麦芒,“我同意,处死阿宏的确可以暂时平息外面的民愤,但马德兰你也要考虑我们【阵线】内部自己人的想法,如果仅仅是团结外面的人却忽略了伙伴的情绪,到最后我们不还是会被瓦解吗?而且还是从内部分裂。”
“那依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马德兰不以为然地答道,“谁都不用受罚,外面的民怨就随它发酵,反正到最后都可以用军事镇压跟管制,实在不行了就用洗脑催眠的手段塑造一批又一批‘良民’……”
“我不会做那种跟【军政府】一样的事。”菲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说得对,必须有人为此受罚,但那个人不会是阿宏,而是我——菲利斯·乌拉哈尔!”
“——!”
此言一出,其威力不亚于马德兰在这场审判一开始的发言。
“这万万不可!”阿宏也慌了,“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怎么可以受罚?”
“为什么不能?”菲利斯理直气壮地反问阿宏,“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开枪的,说什么圣女什么皇女,首先我得是个人,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在保护我,我不能只是受别人的尊敬跟保护而什么都不做吧?战斗跟指挥我的确无能为力,只能拜托各位,但涉及到保护你们的权益,我就不能退让,因为这是我份内的事,更是我能做到的事。”
“圣女大人……”阿宏的内心充满了感动,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迄今为止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只要能获得菲利斯的如此认可,即使是死,他也能笑着去面对。
而一旁的次郎在看到菲利斯一反常态的强势后,也大受震撼,除了有对阿宏的羡慕外,同时也对菲利斯更为尊敬,暗暗发誓自己定要追随这样的领袖。
眼看场内的舆论氛围已经倾向于菲利斯那边,原本沉默不语的努瓦尔终于开了口:“死刑确实是过重了,但不罚也不行。”
众人这次都将目光投向了相对中立的努瓦尔,期待他能给出一个令双方都相对满意的结果。
努瓦尔也不负众望,语气平稳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依我看,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先把阿宏关起来,对外就说将会处以重刑,但因为当前的情况特殊,所以刑罚延后,等到建国后再做定夺。至于处罚对象让菲利斯代替这件事,说说容易,考虑到后续影响,答案肯定是不行。毕竟就算菲利斯你敢认,也没人敢动手。”
“我知道了。”菲利斯深吸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也可以。”次郎随即附和。
作为被审判者的阿宏理论上没有资格反对,但从他松了口气的态度来看,他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也算满意。
于是乎,三人的目光回到了马德兰身上,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手握兵权的他才是真正能做出最终决定的人。
背负着压力的马德兰看了眼身旁的凯伊,凯伊回他的视线仿佛也在对这一方案表示认可。
“那就先判处无期徒刑。”马德兰做出了最终答复,“具体的处置,等建国后再正式进行审判。”
会议结束后,阿宏、菲利斯以及次郎三人在那间小小的会议室内相拥而泣,庆祝着阿宏逃过一劫,而早已离开,在走廊上漫步的马德兰却是面无表情。
“你从一开始就跟努瓦尔商量好了这种结果吧?”凯伊问道。
“死掉的平民跟活着的愤怒群众总是需要一个交代,哪怕只是态度上的。”马德兰答道。
“为此你不惜唱白脸?”
“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马德兰缓缓说道。
“……总觉得在哪听过这番话?”凯伊不解。
“伟大的思想家的至理名言总是普世的。”马德兰神秘一笑,“总之阿宏的事就先这样,关于‘白色医院’的分析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网络已经中断,理论上无法继续催眠洗脑进去的人了。”凯伊思索道,“不过就算这时候把居民放进去他们也会认为是我们动的手脚吧。”
“民怨已经抑制不住了啊……”马德兰皱起眉头,“说不定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这个。”
“摧毁【阵线】的民意基础?”
“可是为什么……”马德兰还是有些疑惑,“难道赐克他们真想在这个地方建立一个长久的政权?还是说……”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Ark】学习政治……”凯伊道出了马德兰的猜想。
“那么【Ark】将来的应用方向就不再只是军事,而是全面化的统治。”马德兰眉心紧锁,“会提出这种设计要求只有的……”
“不就是【金恩】吗?”
“不,总觉得还不止如此……”马德兰的内心隐隐涌现出一股躁动,他仿佛要抓到什么,但那答案又瞬间在他手心里消逝,“我要跟克劳蒂娅商量下,你尽快做好安排。”
“嗯。”
马德兰与凯伊随后转身走进了另一间会议室,而努瓦尔则站在拐角另一侧的墙边,默不作声地靠在墙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