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弗雷逐渐占据上风,阿宏的队友愈发感到不安,他们看了看彼此,那焦虑的眼神似乎在问“要不还是上去帮忙吧?”可讽刺的是,过于依赖【A.R.K】加之经验不足的他们此时已被求生本能给死死地摁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作为决斗的当事人,其实没有人比阿宏更清楚局势已无可挽回,双方越是战斗,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败北不过是早晚的事,倘若及时承认自己的无能,掉头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阿宏却咬紧了牙关誓死不退,甚至因此逐渐丧失了理智,所谓的战术打法被其抛之脑后,爆出的弱点空隙越来越多。
随着弗雷的一记竖劈,【猎虎者·勇士S】的左臂应声而断,沉重的金属落在地上,在发出闷响的同时也震起了一阵不小的尘土,可即便如此,阿宏仍旧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反而顶着伤害试图用近距离飞弹对弗雷造成伤害。
弗雷轻而易举地看破了这种鲁莽的技巧,在用力撞开【猎虎者·勇士S】,配合反作用力全速后退的同时,抬起枪**爆了它右臂的飞弹发射器。
在猛烈的爆炸声中,【猎虎者·勇士S】的右臂与头部随之殉爆,至此几乎丧失了所有战斗能力。
由于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加上无冤无仇,弗雷本打算就这样放过阿宏,不料在那团燃烧的黑烟中,遍体鳞伤的【猎虎者·勇士S】依然顽强地突破火焰,径直朝着弗雷的【猎虎者】冲来,试图用身躯撞击发起最后的进攻。
“你疯了吗?”弗雷难以理解阿宏的偏执,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那究竟是什么让他对自己恨之入骨,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继续打下去?
阿宏没有回答弗雷,急红眼的他现在只能一边咆哮一边追击着不断迂回躲避撞击的弗雷,但出乎弗雷意料的是,其实阿宏并没有疯,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取胜的可能,也明白打败弗雷也无济于事。
与其说阿宏坚持战斗,不如说他自认为没有撤退的选项,真正缠绕在他心头的,并非是对马德兰这些外来者的恨,而是对于自己的恨,对于过去的怨,对于牺牲同胞的悲。
阿宏真正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的战友与同胞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后,却依然要接受这个国家之所以能建立、能维持运作,均是建立在外人与【A.R.K】的基础上,这让那些牺牲显得是那么无力、可笑乃至讽刺。
所以阿宏才会如此积极地干政,想要参与其中,无论是充当政客、审讯叛徒的特工、亦或是纯粹的士兵,哪怕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擅长其中任何一项,全都要依赖他人。
因为每当阿宏在夜里闭上眼睛时,那些牺牲的同胞战友们的音容笑貌总会浮现在他面前,他试图向他们描述战争的胜利以及如今生活的美好,可他们却没有任何回应。
逝者当然无法与生者互动,但阿宏却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替他们活着。
替他们管理这个国家,惩治叛徒,击退入侵者。
因为这些事“如果我不做?那还有谁能做?”
所以他才尤其痛恨那个与外人联络了的“叛徒”次郎。
战争将心理阴影深植于阿宏内心,可他对此毫无察觉,别说是他,其实外人也对此知之甚少,于是久而久之,阴影变为了对自我的诅咒,后续又演化成了疲惫与迷茫。
当阿宏一次次拖着燃烧的机体地对着弗雷发起冲锋时,他的呐喊其实是疲倦的叹息,他真正渴望获得的是解脱。
于是——
弗雷给予了他解脱。
别无选择的弗雷贯穿了【猎虎者·勇士S】的驾驶舱,彻底终结了这条年轻却沉重的生命。
弥留之际,浑身是血的阿宏再次看到了萨夏他们,如今,烧得通红的驾驶舱正在淡去,爆炸的警报声也化为了同胞与战友们在远处玩耍时的欢笑声。
站在山脚下的阿宏仰望着那片开满花田的田野,那里有着许多他珍视的人们,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大步走向他们,问出那个他放在心中许久未解的问题——
“我已经做得够好了?没给你们丢人吧?”
至于他得到了什么答案,只属于他自己。
弗雷与剩下仍旧存活的队友们能看到的,不过是被炸成一地的机械残骸,以及一具在烈火中燃烧,最终化为焦炭倒下的躯体。
“你们也想打吗?”弗雷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惊呆了的孩子。
他们连投降都喊不出,掉头逃离了现场。
这就是所谓“国防军”的真面目。
看到这一幕,弗雷非但不觉得他们可笑,反而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建什么国啊……不过就是一群孩子罢了……”
与此同时——
【秽翼魔鸟X4】与【瓦尔哈拉】已经根据路上算出的相控阵点位找到了数个引爆点,并用无人机成功拆除了那些炸药的引信,随着他们不断朝着火山口登顶,一场惊世危机似乎正在悄然落下帷幕,直到一个黑色的兽影解除电磁迷彩,随之投射出数个分身将两机团团围住,阻止它们登上更高处。
“这机体是……”马德兰仔细打量起那兽影的真面目,那是只黑色的机械狐狸。
“克蕾雅!”凯伊当场喊出了驾驶员的名字。
“呵,别那么激动。”克蕾雅冷笑道,“我在这呢,听得见。”
“看来你们也是没牌可打了才会让老大亲自登场。”马德兰将枪口对准最近的【九尾】投影,“没时间废话了,马上解除所有炸弹。”
“巧了,我倒是想呢,不过……权限可不在我这。”
“那在谁手里?”凯伊追问道。
“你猜~”克蕾雅收起投影,将【九尾】变为人形,“不过我也是头疼得很啊,好不容易在这里辛苦了大半年,结果马上就要付之一炬了,换了谁多少心里都会有点不平衡的,你们说是吧?”
“那就别跟黑心老板干了。”马德兰趁机劝道,“现在是你报复他的好机会,跟我们一起把剩下的炸弹都拆了。”
“哈哈哈,然后呢?拆完炸弹被你们拆么?”克蕾雅不屑一顾,“我可没那么傻。再说了,干累了归干累了,酬劳我可是没少收哦,我今后还想继续干更大票的呢。”
“就因为你……”凯伊想起自己与雷亚他们的经历,悲愤之情骤然心生,“珂赛特,坐稳了!”
“啊……好!”
刚打完招呼,凯伊也顾不上珂赛特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直接驱动【瓦尔哈拉】对准【九尾】开火,战斗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因为地处火山,所以荒凉的褐黄山脊上几乎没有什么掩体不说,天然的斜坡也让战斗显得比在平地更加艰难复杂,【瓦尔哈拉】一连射了数发电磁炮,【九尾】都凭借着其超强的抓地力与灵活性躲了开来。
马德兰见状也当即抬起步枪照着【九尾】的所在区域一通猛射,可【九尾】释放出的电磁干扰大幅扰动了【秽翼魔鸟X4】的准心锁定不说,它还迅速变换为狐狸形态的“中和模式”并再度释放分身,同时对着马德兰与凯伊展开反击。
面对这波枪林弹雨,马德兰并没有急于反击本体,而是迅速利用地形判断出真正的【九尾】并将判断方式告知给凯伊,“看地面,那家伙就算能模拟影子也改变不了地形!”
得到马德兰提示的珂赛特率先反应过来,仔细观察起了那些分身经过的区域,在注意到其中一只分身落地后会造成碎石滚动后,珂赛特马上将那台机体打上亮色标记,“那个才是本体!”
“哦——!”凯伊调转枪口对着标记机体就是一发穿甲弹。
轰——!
克蕾雅躲闪不及,【九尾】的“狐狸头”被当场打爆,整台机体也因冲击而失去平衡。
但即便是没有【A.R.K】的支援,克蕾雅毕竟也算得上是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她迅速将机体切换为机动模式,利用低底盘低重心加上超强抓地力轮胎的车形态逃离现场,同时不忘扬起一阵尘土掩护自己。
但这一切在【秽翼魔鸟X4】面前形同虚设,居高临下的马德兰看准了【九尾】的移动轨迹,通过打提前量的方式率先在它前行路上开火,被打出的弹坑无疑破坏了车辆的稳定性,克蕾雅一时控制不住,导致整车直接腾空而起。
“嘁!”为了避免机毁人亡的惨剧,克蕾雅只得在空中紧急分离机体,其中拥有飞行能力的无人机直接升空盘旋,扫射地上还未站稳的【秽翼魔鸟X4】与【瓦尔哈拉】,而克蕾雅自己所在的操作机核心则一边释放出电磁干扰一边利用气垫效应强行悬停在山地上,偷偷绕到【瓦尔哈拉】身后对它发起撞击。
【瓦尔哈拉】被猝不及防地撞得差点滚下山脊,马德兰见状迅速火力支援凯伊那边,可当他好不容易击退克蕾雅时,【九尾】分裂出的无人机俯冲而来,利用机首搭载的内藏炮口照着【秽翼魔鸟X4】又是一顿猛射。
因为气垫效应毕竟主要是针对的是水面作战,所以在经过这一连串的攻防后,克蕾雅所在的驾驶舱里很快便响起了过载警告,别无他法的克蕾雅只能唤回无人机,重新变为机动模式朝着山顶全速驶去。
克蕾雅考虑到这里离山顶更近,而且无论是【秽翼魔鸟X4】还是【瓦尔哈拉】在山上的机动性都不如自己,所以她打算将两机拉到火山口附近,伺机利用那滚烫的岩浆终结掉它们,并且哪怕是在最差的情况下,自己也能直接翻过山头,朝着山下狂奔逃离。
马德兰和凯伊眼见【九尾】一骑绝尘地登上山顶,虽不清楚克蕾雅的意图,但事到如今也绝不是能放过她的时候,于是二话不说,一齐用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
双方就这样你追我赶地朝着火山口攀登过去,而他们越是接近顶峰,坡度也就越陡峭,那高温炼狱散发出的滚滚灰烟也就愈发浓密。
终于,克蕾雅率先登顶,只见她将【九尾】变回人形,利用高度对着下方仍在攀登的【秽翼魔鸟X4】与【瓦尔哈拉】开始狙击点射。
先被锁定的是【秽翼魔鸟X4】,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马德兰只能先发制人地用步枪射击干扰克蕾雅的瞄准,由于马德兰同样释放出干扰信号,加之没有【A.R.K】辅助,因此很大程度要靠手动聚焦的克蕾雅在这一波连射下,第一发狙击打了空。
凯伊抓住机会,一口气登顶火山口,对着【九尾】射出三发飞弹,【九尾】起身躲避并本能地架起步枪防御,凯伊嘴角轻扬,直接在空中引爆了尚未触及到物体的飞弹,连续三发飞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撼动【九尾】的同时,破片残骸也将它的主力武器轰得伤痕累累。
由于有爆炸的风险,克蕾雅只得忍痛将步枪随手丢到下方的岩浆里,紧接着取下右手处外挂的匕首,气势汹汹地刺向【瓦尔哈拉】。
凯伊看着迎面而来的【九尾】,非但没有回避,反而主动迎上前去,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前一刻一跃而起。
就在【瓦尔哈拉】的膝盖与【九尾】上半身齐高的瞬间,凯伊果断弹开机体两腿的钩爪,牢牢钳住【九尾】的双手。
“唔——!”
克蕾雅试图挣脱,可还是慢了一步,随着【瓦尔哈拉】一个全力喷射空翻,被钳住的【九尾】跟着被甩离地面,克蕾雅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感到一阵剧烈的撞击。
然后又是快速两声爆炸,【瓦尔哈拉】的钩爪钳断了【九尾】的双臂,令它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
“呼……呼……”完成了一系列惊险机动的凯伊大口喘气,别说【AWT】近战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就连刚才那套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很大程度也只是临时起意加好运才使出来的,这里毕竟是火山口,一着不慎掉进岩浆或滚落千米高的山体都有可能,而这机体里可还搭载着珂赛特呢,因此当确认自己成功击败克蕾雅后,凯伊的双手都在颤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场景。
“……你可真够猛的。”姗姗来迟的马德兰看着将【九尾】压在身下的【瓦尔拉哈】,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好了——!”凯伊顾不上回应马德兰的夸赞,对着【九尾】就是一声怒吼,“这次已经没人能来救你了,你更跑不了!所以快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经过刚才那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斗,克蕾雅自己都没怎么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那占据了大半屏幕的【瓦尔哈拉】,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