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认为，面对他人的死亡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而在不久前我甚至为此陷入癫狂。或许有的人很坚强，可以沉着地面对死亡，但我做不到……无论多少次我都做不到！
黑暗中再次浮现出新的画面，我看着愈渐清晰的场景，但当我看清的那一刻心脏被瞬间扼紧。我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在我脚下，那对夫妻身上淌着血倒在了地面上！
我的脑海中还存留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总是满脸胡渣有着粗犷外表的男人，背后已经满是鲜血，可能在临死前他还想着保护妻子，于是将妻子压在身下，但一把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冷寒光的长刀从他背后穿过，将他们两人永远地连接在了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肺里的氧气因为不断呼气变得稀少而开始痉挛，但胃液却仿佛开始逆流一般给我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并非是觉得他们的死状很恶心，而是厌恶！对不久前还能看到的温馨变得支离破碎的厌恶！
捂着嘴巴忍住呕吐感，耳边不断传来的枪火声，像是耳鸣一般令耳膜嗡嗡。环顾四周，我震惊地发现空地上此刻来了太多不速之客，他们身上穿着不同样式的制服，但却是清一色面色狰狞的外国人，他们正举着枪械对着天空，那个凌空而立的王温絮疯狂扫射！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此时是夜晚，本应该寂静一片的树林却吵闹无比，挂在夜空中的月亮泛着妖冶的红光，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而不到两岁的王温絮就站在那血月之中，眼中闪耀骇人金光，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无数枪口喷发着火焰，子弹带着死亡的气息向她袭去，当却无法靠近她半步。像是终于厌倦了似的，王温絮微微仰起头，看着没有星辰的黑夜，恹恹地笑着，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向着那群试图杀死她的人，用力一划，我的心也随之一颤……
夜空中出现了一道白光，地面上的人依旧不知疲倦地射击着，即便能看到那道白光他们也没有丝毫避让，就连死亡正在向他们逼近也不害怕。只是瞬间，那道白光便淹没了一切，连哀嚎声都没有发出，所有的人像是从不存在般消失，树林陷入可怕的死寂。
做完这些之后，王温絮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她的身子从夜空中坠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不管能不能做到，我飞奔过去想要接住她，可是实在太过遥远，坠地之际，夜色中突然蹿出一个人影，轻而易举地将她接住。
“你不想杀了我吗？”
被人救下后，像是对一切都感到绝望般，王温絮却带着自暴自弃的语气说道。救下她是个男性，有着亚洲人的俊朗脸庞，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之前试图击杀王温絮的那些外国人一样面目狰狞。
“不想。”
“呵……为什么？你们不都在害怕吗？害怕我的力量……”
“这世界上没有会让人害怕的力量，只有能不能正确使用的力量。”
那个男性将王温絮放下，毫不畏惧地与她金色的眼睛对视。
“我希望你能够活下来保护我的国家——中国，我作为中国的秘密组织——神居第一司令官恳求您，活下来，然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庇佑我国。”
“灾难……没错，就是灾难啊，一场因我而起的灾难。”
王温絮幼小的身躯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她悲伤的小脸令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我感到心痛。
“逃避不了，这就是我应该偿还的罪孽。我会活下去的，然后好好承担我应该负起的责任，只是现在……我的力量已经用尽，而这副身体也不足以支撑，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只能……”
王温絮看着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我顺着她的目光走木屋窗边，发现王温然正躺在床上，不像是睡熟，更像是昏迷，恐怕是在灾难之前被人打晕防止他遭到其他人的残杀。
“那个屋子里有个孩子，答应我，将他抚养长大，但是不允许你们去干涉他的一切，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只需要等待着，等待有一天，我从他的身体里苏醒，到时候我会回来承担这一切！”
她望着夜空，金色眼眸无悲无喜，然后缓缓地伸出右手，对着夜空用力一握。
“至我苏醒为止，潋沧之名消失于世，不可言传！”
王温絮说完这句话后，她举向天空的小手颓然落下，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在我们的注视下，她的身体化作了一颗白光小球，在这没有星星的黑夜里显得十分耀眼，光球缓缓飞进木屋，落入王温然的胸口。
“我会等你回来的……”
男子似乎想要说出她的名字，但他却做不到。全部都结束了，按照潋沧所说的那样，男人抱着木屋里不省人事的王温然一步一步离开了树林，而我也一直跟着他。当出了树林之后，来到街上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里竟然是祈州市！
一瞬间，肾上激素的分泌令我大脑变得非常兴奋，心脏跳动仿佛耳鸣，我带着不好的预感跟着那个男人坐进了他的车内，在路过无数熟悉的巷口街道后，车子停在了一间福利院门口……
这一刻，以这个点为中心，所有的事件全部连线，真相像是在我脑海中爆炸一般绽开，我讷讷地看着那个男人将王温然放到福利院的大门口，然后敲门离去。
毫无疑问，这间福利院的建筑，以及开门的那个长相温和的男子都告诉了我……这里是我活了十几年的福利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那么！那个躺在地上的王温然……
就是我！
还有之前发生的事……全部和我有关！少女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所有的问题都在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一刻变得豁然开朗！
“答案，终于找到了吗？”
我艰难地跪在地上大口呼吸，少女冷淡的话语在身旁响起，我扭曲着脸庞看向她。
“所有的一切，你……都明白了吧？”
“我……我……”
“你是王温然，也是王温柔。”
少女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刻的到来，她居高临下地用闪耀着骇人金光的眼眸看向我。
“这就是我要让你明白的现实，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痛苦的你实在太让人看不起，你现在知道自己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东西吗！”
“背负？”
“没错，背负，告诉我，你现在想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吗？那个一点也不温柔的世界？”
“我……我想要回去。”
即便那是一个不温柔的世界，也已经找不到那动人心魄的水蓝色，但那里却有着我为数不多的“真实”。少女对于我的答案并不惊讶，但她身上的气势变得更加汹涌。
“那么你知道让你回去，你身上会背负什么样的使命吗？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如果让你回去，我就要将整个世界押在你的身上，倘若你背负不了，那么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什……什么？为什么……我、世界？什么关系？”
大脑里已经是一团乱麻，根本没有空余让我再去思考其他的事，她见到我这副样子露出失望的神色。
“从一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你都知道了，难道你就知道看，一点都没有去思考吗？”
“对、对不起……”
我感到有些愧疚，但心中多是茫然，少女怒视了我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也罢，那就让我给你好好地解释一下，倘若你要回去的话，身上会背负多大的使命！”
她挥了挥手，原本的迷人夜空变成了璀璨星空，指着星空她说道。
“世界是需要一个独立的意志来维持的，从世界诞生以来都是如此，但是世界意志会随着时间而被渐渐消磨殆尽，于是世界就需要寻找新的意志。在两百多年前，上一任世界意志再次消失，世界需要寻找新的意志，但这次却发生了变故。”
少女看向星空，表情十分复杂。
“世界意志的组成由九道源力组成，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秩序’之源力，它可以说是九道源力的中心枢纽，也是世界意志用来直接调控世界最有效的源力。但在两百多年前，它产生了独立意识，在上一任世界意志消失后脱离本体，导致世界意志一分为二，最终被我与另一人掌握。”
我最开始看到的那个外国男性，就是掌握了另一半世界意志的人吗？
“我们在拥有了世界意志的同时，也同样各自掌握了四道源力，瞬间从人类的范畴超脱，成为了所谓的‘神’，可是分散的世界意志是不足以去调控世界秩序的，所以我们必须将世界意志统一，而这需要重新得到那逃脱的‘秩序’才能做到，好不容易找到它后，有了灵智的它却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只有给它满意的答案，它才会愿意回归。”
问题是什么我还依稀记得，看样子最开始她与那个男人争论的便是这个。
“问题是‘这个世界，需要什么’对吧？然后那个人的答案是‘正义’，可是你并没有答案。”
“确实如此，在百年之前我们便约好，等我们都有了答案后一起去回答，但直到如今我也找不到……所以最终，另一半的世界意志与我产生了冲突，冲突的结果便是——世界出现了‘神’的存在。”
“你是说神是因为你们那场战斗后才会出现的？”
“嗯，在我们殒落后，八道丧失大部分力量的源力化作了种子，而丧失的那些源力的力量以及我们自身作为世界意志的力量也同样化作了种子，和那八个源力种子一起散落在地球，存于人类的身体之中。，当这些种子随着时间成熟后，再加上足够的刺激，便会开花……然后给予人类不该拥有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神力’。”
“……”
这世界的神与神力竟然是这么来的吗？但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于是主动问道。
“那么为什么人类成为神后，使用神力会进入类似隐身的状态，不会被普通人看到？还有……代价是什么情况？”
我渐渐地开始能够思考一些问题，这令少女感到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因为人类在使用这种不应拥有的力量时，会被世界排斥。”
“排斥？不是说世界意志已经殒落了？”
“身为世界意志的我们虽然已经殒落，但这世界原本就有着自己的规则，哪怕是世界意志也无法改变的规则，说到底，世界意志的存在便是维持这规则。人类使用了不应该拥有的神力，自然会被世界排斥，而当他们拥有的那一刻，世界也会给予等价的惩罚。”
“这就是……代价。”
说到代价时我内心难免有些苦涩，可以说，这就是每个作为神的存在最悲哀的地方。
“没错，所有成为‘神’的人类，都受到了世界给予的惩罚，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他们也有了同等的牺牲……”
想一想我所认识的那些神，每一个人都在受着代价的苦，甚至令我一度认为成为高等级的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利昂·威曼夫特，这个人你忘不了吧。”
少女突然提到了这个名字，令我微微一愣，然后身体忍不住地开始颤抖。我当然忘不了……他可是和我一起抹去了那水蓝色的凶手啊！
“……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虽然是自杀，但也是因为我。”
“……”
瞬间，心中的愤怒被抽离一空，我甚至感觉有些茫然，所以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的表情充满悲伤。
“他是你第一个想要杀死的存在，同样是应该死的存在，但促成这一切的却是他的代价。他只不过是一个丧失人性后，被神居利用的棋子而已，所有的作用都是为了从你身上将我引出，而他在完成后便被抛弃，即便不是我，他之后也会被神居处理掉，他就是这样一个用完即弃的棋子。”
“……”
又是代价？听到少女口中的“用完即弃”这个词，我竟然会为那个利昂感到悲哀。
“或许人类对于突然拥有的力量会感到欢喜，毕竟每个物种都希望自己能够在同类中显得更加强大，可是为了强大而失去的东西真的值得吗？其实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毕竟这一切的前提，包括利昂以内，所有受到‘代价’折磨的人都是因为我，倘若我没有和另一个世界意志同归于尽，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你……也将在普通的家庭中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