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发现了吗？那么，是什么时候呢？”
没有惊惧，没有辨解，影月转眼之间便镇定下来，重新拿好托盘，略带疑惑的目光转向东方未明。
“你是指监视者的身份还是暗杀者的职业？”似乎完全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影月突然对自己不利的可能性，东方未明随意坐在椅子上，全身放松，悠然道：“如果是前者，则根本不需要发现，稍微思考一下便可以得出答案。因为以肯尼斯‘精明’的性格，与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且我自己又曾经允诺可以派人前来监视，他不顺水推舟才是怪事。而很显然，无论从身份、能力、外貌哪一个方面来看，在四名女仆中，选择你作为主要的监视人员都是合情合理，且最有可能的。”
“至于后者，答案是刚才。”
“刚才？”影月眉头微皱。
“没错。”东方未微笑道：“你身上有许多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轻盈的脚步，敏捷的身手，精准的动作，如影豹般看似娇小，纤瘦修长，但却暗藏极大爆发力的身躯，以及某些特殊职业者才会显露的小习惯——像是舒缓悠长，带着独特节奏的呼吸；像是移动站立时，不自觉将身体融于阴影的姿态；像是打扫切菜时，一个个被统合在高效迅捷原则之下的动作；像是站在别人背后时，迅速消除自我存在感的高超潜行技巧……这些微小的细节一般人很难看出来，但恰好本人对各种各样的职业战技与特性都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才能如此快的发现。”
影月眸光一闪，反问道：“但光是这样应该很难确定我就是暗杀者罢？盗贼、刺客、暗杀者，这三大职业体系相近，战技风格也有一部分类似、互通，如此短的时间，你该如何精确断定呢？”
“自然是用猜喽。就如你所言，这三者的风格有同，但也有异，盗贼擅于伪装、隐匿与生存；刺客长于短期潜入、突然袭击与正面刺杀；暗杀者则精擅长期潜伏、假装模仿、瞬间爆发与极致杀伤。综合来看，明显是暗杀者更适合这个任务，所以猜出你的大致职业倾向并不是很难。当然，既然是猜，便有猜错的可能，所以我很诚恳的直接向你提问，而你也很诚实的从侧面回答了我的问题。”
影月轻呼一口气，神色再次平静下来，淡淡评价道：“敏锐的眼光，敏捷的思维，合乎情理的扮演，看来我的任务似乎是失败了，那么，您准备怎么做呢？”
“既然先前已经应允肯尼斯派人监视，在你们出格之前，我又能怎么做呢？”所言的内容看似无奈，但东方未明的脸上却无丝毫无奈之色，只是轻笑道：“不过看你的神态，似乎并不像是失败者该有的样子呢。不过也对，如果肯尼斯不是个笨蛋，就绝不会将重任完全寄托在您的身上，如此引人注目，且不加掩饰的你只是个诱饵，对吗？”
影月淡然自若的点点头，“嗯，的确有这种可能呢。”
东方未明扫了她一眼，继续道：“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肯尼斯比笨蛋稍微聪明一点，就会把真正的暗杀者藏在另外三名女仆之中，这样，平常由你掩护，必要之时又可一举建功，不是吗？”
虽然并不了解他所说的典故，但大致的意思影月还是能够领会，于是点了点，“听起来似乎不错。”
“但杀手终究不是女仆，一般来说，她们没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在女仆这个关系不大的职业上钻研太深，所以一时还好，可若是长期伪装，在其他两位真正的女仆对照对比之下，很可能就会露出马脚。”东方未明轻轻摇头，又道：“于是，如果肯尼斯再聪明一点，就会把三个女仆全部换成杀手，这样一来，在相同的业务能力之下，三名伪装的女仆便可以互相遮掩，将真假女仆之间的不和谐之处最大程度的隐藏与消除。”
影月依旧点头，状似赞同道：“貌似很有道理呢。”
“其实这种情况下，也能应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兵法，你可以做为诱饵掩护她们，反之，她们自然也可以做为第二层诱饵掩护你，当我认为她们才是真正的暗手时，难免就会对你有所松懈，于是你的机会就来了。若是情况适宜，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从诱饵再次变为匕首，给我致命一击，不是么？”
影月淡淡一笑，“您说的倒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不过即便如此，一个硬伤依旧无法避免，那就是你们的出身。”东方未明自顾自道：“不管如何，你们四个都是肯尼斯送来的人，单是这一点，就决定了我很难完全信任你们，无论如何都会在心底深处留下一点警惕。所以，如果肯尼斯再聪明一点，就会挑一个合适人选，查探出我的行踪，然后在我面前演上一出戏。”
“哦？演戏，演什么戏呢？”影月的神色稍微波动了一下。
“主题是‘美丽的邂逅’，主要情节就选‘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如何？”东方未明轻饮一口咖啡，嘴角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在演戏的过程中，一定得将人工斧凿痕迹尽量剔除，务必要使我相信这一场相遇完全是命运拨弄的偶然，而非有人在幕后刻意操纵。若是能成功的取得初步信任，与我一起回家，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比如故意与你们发生冲突，揭穿一位女仆杀手的真实身份之类的，以此立下功劳，在与你们划清界限的同时进一步取得我的信任，关键时刻便能成为一枚足以扭转大势的暗棋了。”
影月神色陡变，眼眸中闪过一抹震惊。
“哦？看你的神色变化，莫非肯尼斯伯爵真准备在不久后亲自导演一场戏给我看，还免费送会暖床的软妹子？”东方未明随后一脸遗憾的摇摇头，“可惜，现在那场戏大概是不会有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名还未成年的小孩吗？”影月一脸古怪的盯着东方未明，心中思绪翻飞，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瞳孔微缩，想到某种可能：“不对！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一条条详细剖析这些可能性，只为利用我为你自己‘解迷’，刺探情报！？”
“终于发现了吗？”脸上挂着在影月看来显得异常高深莫测的微笑，东方未明悠然道：“你知道吗？其实暗杀这种手段，真正的聪明人如非特殊情况，或是其本身便是布局的一环，否则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因为既吃力又不讨好，而且还没技术含量。真正的智者，当然要用阳谋与明杀，这才能彰显逼格与自身的高端啊。”
“是吗？”
影月心志坚定，很快便平静下来，反正计划还未开始，伯爵大人与眼前这家伙还处于结盟友好状态，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后，她被东方未明提出的问题引起了兴趣，不禁问道：“阳谋我知道，但明杀又是什么？”
“所谓明杀，自然就是自己立于光明之内，身不沾尘，兵不染血，却使敌人身陷灾劫，亡命身死的高端向杀人手法。”
东方未明说着，心中一阵叹惋：可惜，手中没有一支智者标配的羽扇，否则忽悠之时，羽扇轻摇，舌灿莲花，逼格立马再升至少五个百分点啊。
影月好奇道：“比如呢？”
东方未明淡淡一笑，“其一，引势利导，借刀杀人。但终究是借来的刀，有借便有还，若是行事不密，被“刀”发觉，则又是一段恩怨生出，如此，因果循环，却是不美。”
“有一便有二，那么二又是什么呢？”
“其二，仙人指路，路名黄泉，稍加点拨，便让敌人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不过因个人手法问题，这种方法虽然高明一点，不节外生枝，但依旧可能留有痕迹，从而顺藤摸瓜，被人发现。”
“还有三吗？”
“其三，算无遗策，化敌为刀，这种方法不但消灭了敌人，还能御使敌人之力为己用，又高明上一层，但需要更强的布局掌控能力。”
“莫非还有四？”
“其四，洞悉人性，化敌为友。”
“不会还有五吧？”
“其五，玩弄人心，化敌为奴。”
“别告诉我还有六。”
影月眼睛大睁，小嘴微张，盯着东方未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这小子真的只有十二三岁吗？真的不是一只披着小孩皮的千年巫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其六嘛……”东方未明笑了笑，缓缓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大恶似仁，而穹明帝国又有一句成语，叫做‘仁者无敌’。那样的手法才是真正了无痕迹，杀人于无形之中。”
影月一脸狐疑，“不可能再有七了吧？”
东方未明眨了眨眼，像是故意做对般迅速回道：“其七，正是穹明帝国的万经之首，易经之内，八卦第一，天道称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求人不如求己，真正的大智慧者，自然是精进自身，升华自我，若是一朝证道永恒，便是举世无敌，纵横八极，到时别说要杀一人，就算要灭一国，要夷一族，不过是谈笑反掌之间而已，又有谁人能制？又何须担忧因果，费神布局？”
“这也算？”影月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这才是真正的王道啊，可惜越是聪明人，越容易沉迷奇道。”
影月忽然反问：“那么你呢，按你所说，你认为自己又是哪个层次的聪明人？是算无遗策，洞彻人性，还是玩弄人心，或者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我？”东方未明想了想，微微一笑，“我嘛，自然是……”
PS:啊啊啊啊啊，竟然扯了一整章，以后如非必要，再也不写这种费劲又费力的对话了，俺不是水，真的。（真诚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