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自黑夜中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伴随着刺耳的闹铃声，一只有些消瘦的手臂从单薄的被单中伸出来，用力地拍了一下床头柜上那仿佛催命符一般的银白色圆球状物体，这一巴掌用的力气可能有些大，那银白色的圆球竟是被那只手臂给拍飞了出去。
而那只手臂的主人则像是还魂了的尸体一般缓缓地从单薄的被单中爬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内嵌式空调。
“老式的机型果然是靠不住，没想到才买回来不到半个月就开始不灵光了。”
他在心里抱怨了这么一句，便摇晃着从床上爬起来，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被拎着的提线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
摸索着打开浴室的大灯之后映射在镜子之中的是一张看起来极度缺乏睡眠的脸孔，两只眼睛周围布满了眼镜般的黑眼圈，嘴角杂乱的胡须也表明了这张面孔的主人是个不修边幅的懒人，至于那乱糟糟的头发，也不好说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还是这个家伙压根就没有打理而导致的。
能从这样糟糕的面容之中，看出一丝清秀的味道，大概还是得归功于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吧。
男人叹了口气，从洗手池的一角拿起电动剃须刀，开始了一天最初的工作——整理仪容。
“不管时代发展到何种地步，清扫还是一样很麻烦。”男人嘴里含着牙刷，脑海里却闪过这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话。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哲学家。
而被男人遗留在大厅里的那个银白色闹钟，似乎是听到了男人心里的吐槽，叮铃哐啷得响了两声，就好像是在搭话一样。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男人才从浴室里走出来，虽然光着上半身穿着沙滩短裤的模样依旧显得很随意，但好歹是把头发和胡须打理了一下，男人随手从浴室门口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冰过的咖啡，也不管一大早上起来就这么豪饮对身体究竟如何，打开拉环便仰头将咖啡灌进嘴里。
整个房间的空间并不大，准确来说这如果除去洗手间和浴室的话这只是一个相当于正常房屋客厅大小的简易出租屋，而在这么小的空间之中要放下冰箱灶台之类的生活用品，这的确是将空间的运用给进行到了极致。
外加上，地面上散落着手柄漫画书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奇特物件，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巨龙的巢穴一般。
而那个男人则很熟门熟路地避开那些东西，缓缓地走到电脑前的椅子上坐下。
“检测到室内温度28°是否需要帮您打开空调，现在电视之中正在播放今日新闻，是否需要帮您打开电视。”
椅子上的发声器发出带有合成感的女声，这张椅子恐怕是这个屋子里除了电脑之外最值钱的东西，它连通着整个房间的电子控制系统，如果使用者坐的时间长了的话还会进行按摩。
男人没有搭话，他拿起桌子上一个长方形的扁平金属物件，将那个东西贴在脖子上。
他缓缓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空气之中，浮现出了一行淡蓝色的大字。
“欢迎使用Utopia系统，明启哲。”
男人快速地抬起手在虚空中一点，那行字便在空中化作颗粒物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简洁的UI界面，在界面的左上角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和现在的时间——公元2080年7月8日9点36分。
而画面的另外半侧显示的则是一些未处理的信息，和今日的一些新闻。
除了每日会推送的国际新闻之外，大多数推送的新闻都是根据使用者自己的兴趣而决定的，不过由于联合政府的建立，现在世界各国之间也很少会有争端。
毕竟，巴别塔机关的理念，是反暴力、反敌对。当今的世界，没有哪个独立的国家，不对，没有任何一个经济体能够挑战巴别塔机关的权威。
据说，自从61年前地球发生的那场灾难之后，人类才多多少少地学会了什么叫做团结。
而关于那场灾难的记载，现存的所有纸质资料中都不存在，据说最后一个了解那场灾难真相的人，也在20年前，在自己家中寿终正寝了。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和明启哲没什么关系。明启哲自认是活在当下的人，对于81年前的隐秘历史并不太感兴趣。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今天有没有能够赚到钱的订单。
嗷对了，明启哲现在的工作是在家里做游戏代练，无论哪个时代，人类的文明总是离不开娱乐，有需求就有市场，他的生意虽然不算多好，但总归是能够赚到足够自己生活的钱。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仍旧需要代练的游戏都是一些需要在电脑上运行的moba类游戏，大多数新研发的游戏是在独立的游戏机平台或是直接在Utopia系统上运行，不过能够在Utopia系统上运行的游戏大多是一些休闲类的小游戏，和一些真实体感游戏。
明启哲也不挑剔，只要游戏账号自己能够登录，那他就能够做这个游戏的代练。
这也就是说，除了通过直接连接神经登录的Utopia系统上的游戏，每天他都需要辗转各式各样的游戏机和电脑之间。
明启哲坐在桌上，像瘫倒的咸鱼一样握着那罐喝了一半的咖啡，当他翻看到邮件的最底部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最底下的那封邮件上。
发信人:妈
他突然想起来，他是三天之前收到了这封邮件……
【三个小时之后】
明启哲看着眼前的别墅，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在确认自己的着装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之后，这才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门口的门铃。
但手伸了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要不还是回去吧？”明启哲小声呢喃了几句。
“哎？少爷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启哲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他有些尴尬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穿着白色衣服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女人，她的手中握着一柄扫帚。
“余妈……”明启哲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早……中午好啊……”
“夫人在里面等你呢。”余妈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走过来替启哲打开别墅的铁门，“我还在打扫，午餐阿朱他们正在准备，你也知道，老爷一直不相信那些自动人偶，打理庭院之类的活一直都是我来做。”
“嗯，我知道了。”明启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了。”
“夫人从昨天开始就说你今天要回来了。”
“啊……”明启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回应了一声。
“和老爷好好说话，名义上他毕竟是你爸。”
“好。”明启哲点了点头，他垂着头走进房间，可还没等他打开门，就看见门缓缓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体态苗条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启哲心里清楚，眼前的女人其实已经快五十岁了。
“回来啦，瘦了啊……”
“我最近在，嗯，减肥。”
“真是的，本来就瘦，还减什么肥啊，今天让阿朱他们做了好吃的，你一定多吃点。”
“好。”明启哲笑着点点头，“他人呢？”
“喔，他在书房，要去看看他不？”
“不用不用，我回房间看一眼。”启哲赶忙丢下这么一句，脚步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这间房间一间房的面积，就已经和自己租屋的面积相似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明启哲就会想着“要不还是搬回来住算了。”
房间还算整洁，看得出屋子虽然没有人住，但每天还是会有人打扫，明启哲慢悠悠地在床上坐下，他放松地躺倒到床上。
“你的房间，我让他们每天都打扫一下，但是摆设从来就没有动过。”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启哲侧过头看向房间的入口处。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回答。
“你可以经常回家住的，反正你爸......陈叔叔也不怎么在家。”
启哲的心里颤了一下，他虽然不善于与人交流，但却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不过真正让他觉得有些难过的是，不知不觉间，母亲与他的对话也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自己还真是个糟糕的人。
“我有空会回来陪你吃饭的。”启哲点点头，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那张木质的橱柜上，柜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偶手办，在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衣，有着深棕色皮肤金色的瞳孔的少年，少年的耳朵有些尖，但又不像是幻想故事中描述的精灵那样有着长长的尖耳朵。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那是一柄可以被单手握住的月刃。
“阿泰尔......”启哲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那是那个手办人物的名字，不过并不是哪部动画或是电影中的角色。
这个名为阿泰尔的黑皮少年，是明启哲之前参与测试的游戏“神启”中的角色，不过不是某个NPC的角色。“阿泰尔”是他自己创建的角色，一个月之精灵族的刺客兼格斗家。
这个手办，是当时测试期间，开发商奖励测试时较为活跃的玩家的。所以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
那好像是自己大学快毕业之前吧，那时候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到了游戏里。
“启哲啊。”
“嗯？”明启哲转过身，可当他的目光投向母亲的时候，他看到母亲身后站着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回来了？”那男人很冷淡的说道。
“启哲特意回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多少也表现的开心点。”
“启哲，一会来书房一趟？我们聊聊？”
“不必，就在这说吧。”明启哲别过头去，“有事么？”
“你妈妈让我给你想想工作的事情，刚好这段时间集团里有个空缺，是管理层，而且是个闲职，很适合你。”
“不需要，我自己有工作。”
“帮别人打游戏？”
“你调查我？”明启哲有些惊讶地望向那个男人。
“我调查一下孩子在做什么事也没什么不对的，不是么？”男人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觉得那也算工作我也不拦你，不过好歹为你妈妈想想。我还有事，先走了，午餐见吧。”
看着男人的背影，明启哲狠狠地咬了下牙齿。
“他就这个性格，不过启哲，妈妈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陈叔叔帮你找的这个工作很轻松，而且薪水和待遇都不错，也不需要和多少人接触，你脑袋那么好，咱不能......”
“妈，我想安静一下。”
“启哲......”
“我想安静一下，一会我会来找你们吃饭的！”他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声音。
母亲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关上了楚烨的房门。
那个离去的背影，显得落寞而又无奈。
明启哲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闭上眼睛，希望就这么一觉睡过去算了。
疲倦的感觉涌入身体，他瘫倒在床上，沉沉得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启哲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得，疼痛的感觉刺激着神经，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但很快，他却意识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天为什么已经黑了？
自己睡了多久？
仔细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像是铁锈，是血的味道吗？
明启哲吞咽了一口吐沫，他摁下自己脖子上的Utopia系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Utopia系统并没有立马显示时间，最先跳出的界面只有五个字——程序已安装。
程序，什么程序？
还没来得及思考，撞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启哲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但很快那种声音便停止了。
因为那扇木门，竟是被打开了，在木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她看见母亲沿着门，缓缓倒在了地上，母亲的脖子上有一道骇人恐怖的血痕，胸口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开了一道血洞，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血腥味涌了进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散发的味道就仿佛是一片屠宰场。
而隔着母亲的身体，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男人。
那是个有着黑色头发，扎着小辫，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在黑暗之中，那双金色的眸子，和手中那柄形状奇特的月刃，显得格外扎眼。
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架子上的那个，属于自己的手办长得一模一样。
“阿泰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