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走兽要和豺狼相遇；野山羊要与伴偶对叫。夜间的怪物必在那里栖身---以赛亚书
“最初的……魔族之王？”我强忍着脑袋里传来的剧痛，抬起头，看着这个自称莉莉丝的，我的妹妹。
“是呢。”莉莉丝淡淡地说着，在她的身旁，一只漆黑色的凤尾蝶幻化了出来，恰好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你那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东西……那么，你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里的那一位，还是，《旧约》里的那一位呢？”
“唔，怎么说呢？“莉莉丝笑了笑，漆黑色的凤尾蝶离开了她的指尖，向我飞来。
“人类流传下来的典籍，或多或少地只是传承了那一部分而已，总之，被你们人类篡改之后的那些故事，就和那些所谓的历史书一样，甚至有时候还是历史书更加靠谱一些，不是么？”
“我想也是。”我耸了耸肩，看着那只蝴蝶落在我的肩膀上，“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既然你是最初的魔族之王的话，不是早就应该退场了才对吧？”
“看来，你并不明白魔族这种存在，以及，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不过，那么细节的东西，你也没有必要知道了。”莉莉丝一步一步走着，离我越来越近。
“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和撒旦教会的那个人有着一种合作关系吧。只是，平时的时候，我更喜欢默默看着一切的发展而已，并没有什么直接参与其中的打算。”莉莉丝顿了顿，说，“至于这次，只是我觉得比较好玩而已。”
“好玩？”我愣了愣，“可我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退出了那个世界……么？“莉莉丝将目光移开，看着建筑楼层的远方。“看来，你并不明白那个叫做启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以为，在这场原本被神庭无限推迟并隐藏的浩劫，只是发生在原初世界的而已么？既然棋子已经凑齐，那么，所有世界里，将再无完土。”莉莉丝淡淡地说，
“不论你信不信，即使是这个世界里，从你出生的那一刹那开始，就有人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今天去的地方也好，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也好，甚至你大前天做过什么梦，都有一个组织在观察着你的一切。你的老师，你的朋友，甚至只是路边路过的一个路人，他们都有可能是一个观察者，然后，他们只是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把你带了过去而已。”
“最合适的……时间？为什么会是那一天呢？”
“就是，当你对这个世界，放弃了某种意义上的希望的时候。让我想想，契机应该是那场同学会吧？”莉莉丝像是回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因为你害怕自己再遇到那些人吧，那些你已经不想再去面对的人。”
莉莉丝低下身子，抚摸着我的下巴。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我并没有反驳她的权力。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曾经的我，害怕遇见一些人，不论是楚月寒也好，还是林言鼎也好，或者那些已经从我的身边离开的人们，不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论对我友善或者抱有恶意，我一直都在试图避开他们，就这样，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试图去回避一些事。
“不过，安心吧，”莉莉丝捋了捋自己的发丝，金色的眼瞳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水面一般的微光。“因为，妾身是来帮你的。”
“来……帮我？”我愣了愣。
“是啊，和那些伪善的人们不一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哦？”莉莉丝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诡异的诱惑力，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像是可以容纳下一切那样。
可以容纳下我的一切么？我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想要成为一个普通人的话，那就成为一个普通人就好了，有着一个美好的青梅竹马那样的未婚妻，和一个在你们身旁看着你们，偶然还会吃醋的妹妹，这样不是很好么……那些想要利用哥哥的家伙们，我会全部清理掉的哦？因为，妾身会把完全的爱，都送给哥哥的。”莉莉丝一边说着，向我递出了双臂。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又成为了我的妹妹——即使那段记忆完全就是强行被塞进我的生活中来的。
“我……”我向着莉莉丝递给我的双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啊，是啊，所以就那样地放弃掉就好了吧？一个也许真的可以和这个世界的未来产生联系的方法……不，不对，那只是我一厢情愿，那些人只是想利用我从圣柩里开启的力量去达成他们目的的一群坏人而已。
我不是勇者，不是什么顽强到可以肩负起世界命运的那种家伙。
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在这里，接受莉莉丝的爱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
金铁相击的声音，从我的面前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莉莉丝的身后，银白色头发的男人站在那里，穿着如月光一般的白色风衣。
莉莉丝回过身，伸出手挡下了来自那个男人的一记长刀挥砍。
“你果然不会坐视不理呢，启。”莉莉丝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
启？我恍惚着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莉莉丝身后的男人。
破碎的记忆，再一次地涌入了我的脑海。为什么？我认识这个叫做启的男人么？
似乎那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可那一瞬间，我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你不该动他，莉莉丝。”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将自己手中的细刃挥舞了一下，重新放回了刀鞘里。一滴鲜红色的鲜血，从莉莉丝的指尖滴落。
“真冷淡呢，”莉莉丝看着启的眼瞳，说，“看起来，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开启属于你的那个圣柩的呢？我亲爱的……”
“闭嘴。“夏启再次挥出了自己手中的刀刃，明明刚才只是一把细刃的，可这一瞬间，启手中的刀刃已经变成了一把偌大的阔剑，向着莉莉丝挥舞过去。刚才从莉莉丝指尖低落的那滴血液在她的面前平铺成了一面薄薄的红色盾墙，阻挡下了这一击。
巨大的反震力将夏启的身体推出原地，一抹凝重的神色浮现在了夏启的面容上，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反震力出血的虎口。
“别灰心啦，小启。“莉莉丝用手臂捂嘴轻笑着，“毕竟，你能够进入这个领域的话，说明你已经有了炽天使以上的能力了吧？真厉害啊。”莉莉丝拍了拍手，说。
“把他给我。”启看着我的方向，淡淡地说。
“看起来……你们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了，是么？”莉莉丝收敛起笑容，问。
“不论如何，他不是你能够染指的存在。”
随着启的话语，他手中的阔剑再一次地有了变化，这一次，是一把如同冰结成的弓弦。
“既然这是你的领域里的话，我把它击碎也不会影响到外面的世界的。”
“啊啦？小启还真是怜香惜玉呢。”莉莉丝轻蔑地说着。下一秒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闭上了双眼。
“不过，我也不太想在这里和你打呢。”莉莉丝叹了口气，说。“不过，要说染指的话……小启那边不是更加严重一点么？伪造一个朋友留下的遗物什么的，让哥哥背负起那种莫须有的责任，还真是恶劣呢。“莉莉丝顿了顿，说。
“哥哥你知道么？原本你从那个地方找到的，那部属于黎远智的手机，也是假的哦？在那种被追杀的情况下怎么还有可能写下那么长的东西嘛。虽说内容和地址什么的倒也确实是真的，不过，这才是小启他们恶趣味的地方呢。”
“明明已经来到了现场，却不出手救你，导致你不得不开启那个圣柩得到了里面的力量，而且，恐怕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吧，黛安娜在里头沉睡着，用魔王的本身抑制力作为一种封印手段，也算是好方法之一呢。”
我看了一眼躺在我的怀里的黛安娜，她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有些悲伤地望着面前的莉莉丝。
“说白了，不论是你还是神庭，都只是在利用哥哥而已。”
“那你呢，魔女？”夏启反驳，“你和那家伙想做的事，难道不是更加恶劣么？”
“恶劣？”莉莉丝耸了耸肩。“不要把我和那个人混为一谈好么？那就是个叛逆期把自己叛逆疯掉了的疯子而已。即使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说到底，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莉莉丝？”这时候，我问。
“事先声明一句，我并不会撒谎。”莉莉丝侧过脸看着我。“刚刚，和哥哥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论是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这件事也好，或者哥哥可以在这里安心生活也好。那些都是我的真话。”
“至少，对你而言，我比他们好多了，不是么？”
“所以，选择的权力，现在应该在我的手里吧?”我看着夏启的方向问。
半晌，夏启点了点头。
“不论怎样，是我先利用了你。“夏启淡淡地说，”但是……”
“好了给我闭嘴吧。“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选择权在我手里的话……那就由我来进行选择吧。首先……“我看着莉莉丝的脸，说。
“谢谢你，我的妹妹。虽然我无法确信你没有对我有着恶意，也知道你应该是有着什么自己的打算，至少，在这场虚构的记忆里头的我很开心。啊啊，总算是当了一回主角——之类的那种感觉吧。“我一边点了点头，认可着莉莉丝带给我的感觉。
“但是，我的结论是，恕我拒绝你的提议，我亲爱的妹妹。”
“为什么？”半晌，莉莉丝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我承认被他们利用了，但是……那次经历是真实的，对吧？”我看着夏启的方向，“我确实和一些人们被传送到了异世界，然后经历了那些事，那些人，我的朋友们也确实全部死在了异世界里。”
“是啊。”莉莉丝说，“但，那些人的死和你没什么关系，那些莫须有的责任感你也没有必要背在身上。”
“那么，我是那个圣柩的开启人，对吧？”
“是。”夏启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虚假的又是什么呢？”我顿了顿，说，“确实有很多人在我的面前失去了生命啊，堪尔也好，楚月寒也好，老黎也好……确实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认为他们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可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发现我错了。”
“我……是唯一记得他们的人啊，明明是这么悲伤的事情，明明是那么无力的事情，我一开始的时候，把这个责任全部推给了他们，夏璃也好，维克斯也好。”我看着怀里的黛安娜，回想起她在早上和我说过的话。
“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错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人，而是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神明……和那个世界的本身。”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苟活在莉莉丝你送给我的这样的生活里，但是，我做不到。”
莉莉丝看着我，听着我说完了我想说的话，缓缓低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其实怀疑起她是不是想对我动手——要是那样的话，我可不保证我能够像之前那样再暴走一次。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莉莉丝的方向传来，她重新抬起了头，脸上却是笑出了眼泪的那种神情。
“果然，你和妾身想的一样有趣啊，哥哥。“莉莉丝收敛了一下面部表情，说。
“其实原本我就觉得你大概不大会接受我给你的提议吧，毕竟是哥哥你嘛。”
“啊……其实是有动摇过的啦。说起来能不能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了啊？反派不是应该有些反派该做的事之类的…么？那种好像很熟悉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喂？”我吐槽着，“明明是你硬塞进来的记忆，自己不会入戏太深了吧？”
“入戏太深……么。”莉莉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神色，那种表情过于不适合她娇艳的脸庞，以至于我在看见的时候，都忘了怎么去形容。
“是啊，也许是这样吧。”莉莉丝犹豫了一下，说。
“但是，我……”莉莉丝似乎还想说什么。
一支光之箭矢，穿透了莉莉丝的半个身躯。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消散在半空中的身体。
“真实的，小启你还真是绝情呢~”莉莉丝回过头，看着仍然处在拉起弓弦状态下的夏启，说。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下次再见吧，哥哥。”莉莉丝笑了笑，一边用着自己正在逐渐消散的半个身体向我靠了过来，用那一只手臂抱在了我的背后。
“再见啦，哥哥。”
周围的空间，随着她话语的落下，如同被击碎的镜子一样破碎了。秋日的远风声再一次地冲刷在了我的耳朵里。
夏启不知道将武器收回了哪里，他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我的方向。
“刚刚……”
“放心吧，那个女人没这么容易死。“启耸了耸肩，说。
是这样啊。我的心中不知怎的轻松了一些。我有些好奇莉莉丝在离开之前到底想说些什么，这样一来的话，也许以后还会有机会。
“她确实没有骗你……那原本也是你的一个选择。”
“我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我点了点头，“果然，夏启你成功了。”
“我没办法放下那些人……即使从生活上来说他们和我并没有多大的交集。错的也从来都不是你们……这是真话。”
但是。
我将黛安娜轻轻放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然后，向着夏启冲了过去，然后，用我最大的力气，在他的脸上给了他一拳。这种时候，我已经懒得去管什么‘打人不打脸’之类的屁话了。
果然，这家伙并没有躲开。
“有些事，我确实应该道歉，叶川集。”夏启看着一旁堆砌在地上的落叶。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该为那些人的死负责的不是你。可你丫为什么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那或许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半晌，夏启说，“我们计算了一切，不论是在计划在那天的勇者召唤也好，或者将你和你的同伴们一起带到那个世界也好。我们唯一失误的，是当时一起牺牲掉的人数超乎了我们的预计。”
“拯救世界不可能没有牺牲，即使你认为是错误的，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态度。”夏启转过身去，淡淡地说。“带上那个女孩先回家吧。合适的时候，我们会再将你，送到那边去的。”
“好。”我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的月亮。
夏启消失在了夜色里，我甚至记不得他走的时候是哪一条道路。在原地站了数分钟之后，我回过身去，把躺在长椅上的黛安娜抱起来。
“对不……起。”看着我的脸，黛安娜说。
“没关系，你本来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吧？”我笑了笑，“不过，你还真弱欸。”
“但是，谢谢你想要保护我，不论是我回来的时候，还是现在。”
难得的，黛安娜没有反驳我，只是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而已，柔顺的长发铺在她的脸上，让我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要做的事——嘛，总之……顺其自然吧。
我看着家的方向，迈出了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