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是厚度吧……”兮梦说。
“你这家伙又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东西。”奇妙的是，我居然能跟上兮梦四处乱串的思维电波，看来我也不太正常了。
“生命的厚度啦，他们对人对物的态度、体验过的幸福，我们两人花上数倍的时间估计都没有办法得到吧，等着他们的是死亡，等着我们的是看不见尽头的学习、不令人满意的工作和令人恐惧的房贷。”兮梦说。
“你是想说兔子跑得比乌龟快但活得没有乌龟久？”
“好形象的比喻，厉害。”兮梦说。
“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人类啊，你说这么多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兮梦疑惑地看着我。
真令人无语，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如此简单的事实还是在装傻。
“他们两人活下去的话，会拥有更多的幸福吧。”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胡扯，说。
“哎……”兮梦听到后，叹了口气。
“是呢，确实是这样，幸福的人继续活下去当然也是幸福的，不管怎么掩盖，死亡对于幸福的人来说注定是残酷的悲剧。”兮梦说。
“你果然是在装傻啊。”
我就知道，能看出我看不出的，医生定下的约定中隐藏的信息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是个比我要聪明得多，但也要懒惰很多的女人。
“我还想着说点鬼话能让你稍微轻松一点，但你比我想的聪明不少。”她双手交叉，环绕头顶，仰着身子，暴露出全身的曲线，笑着对我说。
“真是自作聪明，我像是这么脆弱，需要安慰的人吗？”
“像，很像。”她直视我的眼睛说。
夏天没有台风的时候风绝对不算大，只是可以轻轻吹动几缕头发丝的程度。
但不知为何，我十分在意在她脖子处微微晃动的发丝。
不只是发丝，她白皙的脖颈，浅笑的嘴唇，深邃的、看不透思维的眼睛，没有长到可以戳瞎眼睛的睫毛。
她现在穿的裙子还带着黑色的花边，裙子不长，从膝盖到小腿清晰可见，鞋子明显比我小好几个尺码。
真是不可思议，她……原来这么漂亮吗？
我居然还当过她的男朋友。
虽然一开始是虚假的，但之后我真的爱上了她，随后又发现我那晚的情绪或许只是同情。
但现在，我又有了和那晚相似的情绪。
这次是什么？是真正的爱吗？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才意识到自己喜欢雨生吗？现在居然又觉得自己喜欢她？
这和眼前这个白痴的多情女人有什么区别，以后我还怎么用多情来随意调侃她。
她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
人是不可能拥有读心术的，她不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所以沟通无比重要，只有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再对她说“我虽然之前喜欢雨生，但现在也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鬼说得出这么逆天、这么搞笑、这么丢人的话。
不对……她说出来了，她确确实实在那晚说出了类似的话语。
原来她是以我现在这种复杂的心情对我说那些话的。
……我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同情？
根本不该回以同情，而应该说出最直接的答案。
能克服此刻的烦恼，勇敢地说出自己最真实心声的少女，那时的她毫无疑问爱着我，那份爱超越了不安、羞涩与恐惧。
但我却错失了，以同情回应了她最真挚的感情。
我到底做了多混蛋的事情，说了多少混蛋的话语！
她居然能忍我两年后才分手，而且还是我率先提出的分手，真了不起。
……
仔细想想，从现在开始也不算晚，我们还有未来。
“我们还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走到他们如今已经到达的地方呢……”我轻声呢喃。
“啊，什么？说得大声一点嘛。”兮梦俯下身子，看着我说。
“我，或许，现在……好像……貌似……”不知为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根本说不出口啊！毕竟我是个天生的混蛋，只是在模仿那些了不起的家伙罢了，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算不错了……吧。
真糟糕，又开始了，又在逃避现实，急得想给自己来一拳。
“真扫兴啊……既然说不出来就不要摆出这种郑重的表情啊，白白浪费我的期待。”兮梦站起身，看向前方的人群。
“对……对不起。”我轻声道歉，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我的道歉。
“喂，要不加入她们吧？”她伸手指向跳着广场舞的方队。
“哈？”
她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跳这么无聊的舞蹈。
“你已经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吗？”我吐槽一句。
“和年龄无关，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兮梦说。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未免太自由了。”
真是的，我刚才到底在担心什么，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我的表白估计也会被她当成有趣的事情一笑置之吧……
兮梦已经钻进了人群，跟着音乐笑着摆着手。
莫名其妙，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但我也跟着她加入了方阵，在她旁边，学着前面人的动作跳着。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我们这样的吧。”兮梦说。
“哈？”这个女人的思维又跳到哪里去了？
“普通的活着，跟着前面人的动作，听从长辈的意见，不会遇到非常愉快的事，不会经历无法忘却的痛苦，只是每天像现在这样跳着连自己都不清楚意义的舞蹈，浪费掉一天天的时间。”兮梦说。
“你总是在思考这种问题吗？不累吗，说到底，人生的意义，我们该怎么活下去之类的问题根本无关紧要吧，甚至不思考这些问题可以活得更轻松。”我说。
“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当然可以活得很轻松，但这算是活着吗？”兮梦说。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定义活着的姿态呢？活着的意义又该如何定义？难道你要否认如此多平凡人的人生吗？明明只是个高中生。”我说。
无比巨大的音乐声“咚咚咚！”响着，沉重的鼓点和我的心跳声共振。
虽然很不想承认兮梦的歪理，但我很清楚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死亡总有一天会到来的，现在是她们，但总有一天会到达我们身上，我们真的能像他们那样淡然吗？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嘛。”她无视了我的话语，继续说。
听到她的话，我停下了动作。
抬头看向夜空，今天是满月。
“去寻找吧。”我说。
“寻找什么？”她问我。
“寻找人生的意义。”我说。
“这么难找到的东西能找到吗？”她问我。
“如果找不到就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填充吧。”我说。
“填充？”
“让我们一起在白纸上画上足够的色彩。”我转过身，不敢看她。
“你父母没有教育过你说话的时候最好看着对方的眼睛吗？”她突然闯入了我的眼中。
哈，吓了一跳。
“还挺浪漫的嘛，你的告白。”她笑着，看着我。
“只是单纯觉得多一个帮手会更轻松而已……”我抬起头，尽量克服自己想转身的恐惧。
“你居然还有傲娇属性吗？”她说。
“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一点吧，只是没有二次元作品里那么夸张。”我说。
“你前几天不还跟我说分手来着吗？三岁小孩子吗？这么随便。”她笑着说。
“那时的感情和现在不一样，人都是会变的啊。”我红着脸说。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在说的话太可笑了。
“对不起。”她转过头，背过身说。
果然……不会那么顺利呢？
“我现在对你并没有恋爱的感情啊……前两年好像全耗完了。”她手指抵在嘴唇上，说。
果然啊……这回可真是自作自受了。
“但，不是没有办法接受，毕竟当初你并不爱我也接受了我的告白嘛。”她笑着说。
哈……哈？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接下来，想要个拥抱吗？”她伸开双手，对我说。
“不，不需要……”
但她无视了我的拒绝，轻轻搂住了我。
“好像……我也有点傲娇呢……”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啊……
我突然想到。
或许，会毫无理由的犹豫、烦恼、痛苦、恐惧正是我们作为人类的缺陷吧……
如果克服了这些，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方阵中拥抱的两人显得无比突兀，但周围人大都投来了善意的眼神。
如果没有了负面的情绪，那正面的情绪想必也会随之消失吧。
现在的人类，现在的世界已经足够美好了。
月亮在离地平面不知几万千里的高空闪着从太阳处借来的光。
月光有点冷，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
今夜，将会是新的篇章。
以后，名为人生的画卷上应该会画上更多难忘的风景。
应该吧……
我发自内心希望我不会忘记此刻的感动和对怀中少女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