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止住的笑容

作者:芥舟 更新时间:2023/3/9 20:37:59 字数:2343

我决定躲着雨生。

我尽全力躲着雨生,结果只躲了三天。他找到了我。

我躲在海边,这根本不算躲,躲在这里肯定会被他找到。

我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找到。

事实上,我期待自己被找到。

然后他出现了,我明白,我无法躲着他。

但我也明白,我应该离开他。

不这样的话当我离世的时候他会有多伤心,我不敢想这一幕。

但我离不开他,犹豫了半天之后,在那天夜晚,我拨通了他的号码。我让他陪着我爬山。从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停下了。

我无视了自己的疾病,将一切视作没有发生。

和他一起去游乐园,一起逛街,一起去图书馆,制造难忘的回忆。

我自私地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我不该做这些,这些回忆最后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我的内心不断被刺痛,一次又一次。

我想发泄,但找不到人发泄。

……我想到了一个人。

告诉妈妈就好了,她已经见证过一次离别,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我和他不一样!

我和爸爸不一样,不一样!我在心中大喊。

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妈妈不一样而决定不告诉妈妈,这种行为很幼稚,就像小孩子尿床后死命说那不是尿是水一样。

一切都只是为了和一个已经离世的,有些自私的父亲争一口气。

我……和他不一样……

完全没有底气,不断嘲笑愚蠢的自己。

我无法原谅父亲欺骗我,但我此刻却在欺骗别人,这太可笑了。

我知道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已经经历过一次痛苦的她会理解的,但我做不到……我,难道妈妈不会因为我即将离世而痛苦吗?她不也会因此哭泣吗?

妈妈她也很爱我啊!

不能再伤害妈妈一次了,不能,绝对不能。

此刻我彻底明白了。我对妈妈的感情和爸爸对妈妈的感情不一样。

我把妈妈视作值得尊敬的长辈,而不是可以谈心,可以陪伴的朋友。

爸爸为什么可以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妈妈呢?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他信任她,他明白即使说了这些话,他爱的人并不会因此失去笑容,她依旧能在他面前露出微笑。

事实上,在爸爸离世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她笑着陪伴他走到最后,在他离世后,她依旧能笑着活下去。

他坚信他的死亡不会毁了她的幸福。

没有俗套的撕心裂肺,一切归于平静,如流水趟过山川,涤净了杂乱的想法和担忧,只剩下最为纯粹、清澈的信任。

这份爱过于耀眼了。

这就是我和父亲的差距,我并没有可以信赖的对象,不对,是我没有信赖他,没有把自己的一切托付出去的勇气。

……

所以,当我看到眼前的少年义无反顾地说出:

“我啊,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在开玩笑吗?不是的,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不知不觉说出这句话。

“不相信,也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吧,总之我得了一个很奇怪的病。”他接着说,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扉。

“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医生诊断的,对吗?”我一直以来死命揪着的虚无缥缈的信念逐渐消散了。眼前的人,信任着我,他信任我能在听到这些后依旧能获得幸福。

“是的,欸?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他很惊讶。

正常人都会惊讶吧,倒不如说此刻的自己才显得很不正常。

“因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对他说。

“什么……你开玩笑的吧。”他收起了惊讶,很正经地看着我。

我害怕的事情要出现了吗?我不希望他伤心,我不想“看到”他伤心。我……错了吗?我的信任错了吗?

我的担心只存在于这短短的一秒。

接着,他笑了,那是无垢的,和平时一样的笑容。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你是问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因为我喜欢你,对于自己的爱人,应该毫无保留的坦白吧。”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说。

他回答了另一个问题,我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能笑出来。

“为什么……”我接着问。

“为什么是今天,而不能早点,因为我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你,最近才想明白自己应该信任自己爱的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自以为是的瞎想。”他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地说。

“说出来之前,怎么能确定对方一定会伤心呢?这不是很不尊重对方……吗?”他接着说。

他打断了我的问题,他很急迫,脸很红,话说的很快。

感觉他的思路有点混乱,他在害羞,而这正是他可爱的一面。

说出来之前,怎么能确定对方一定会伤心呢?这句话,就够了。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一直以来都让他人决定自己人生的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信任我,他相信我听到后不会悲伤。

“不要急,慢慢来。”我伸出手,扭过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

“啊——”他的身体逐渐放松。

真是的,刚才说了这么了不起的话,现在却这样柔弱。

“现在!听清楚我的问题,不许打断我,明白了吗!”看到他现在有点不争气的样子,我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

“是!”他应得干脆利落,仿佛受训的小孩。

我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强忍着笑意。

“你……为什么听到我快要死了的时候能笑出来?”我问他。

“欸?对不起,太失礼了,我不是故意的。”他说出了我完全没想到的答案。

不过不是他的错,我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怎么看怎么像在训话。

“再说了,你听到我快死的时候,你也笑了啊。”他接着说。

什么……我笑了吗?

略微上扬的嘴角早就暴露了我真实的心情。

是啊,我现在在笑啊,我听到了自己所爱之人即将离世,此刻的我居然在笑啊!

真是不可思议!

不是苦涩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啊!

听到了如此荒唐、有趣的事怎么可能不笑呢?

答案居然如此简单,不,事实上真理大都很简单。

像什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之类的……不是我在想些什么啊。

神明真的既温柔又残忍。

剥夺了我们未来的时间,但又不让我们任何一方会为离别烦恼。

都没有了未来,便意味着此刻即是永恒。

……

一切都豁然开朗。

我看着眼前长相清秀,留着长发,眼神温和的男孩。

他就是要陪伴我度过余生的人。

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我要保护的对象,他是我的爱人,是我应该信任的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答案,之前会想不到呢?

幸好,他比我想的要爱我,比我有勇气,率先说出了真相。

“我喜欢你,雨生。”我直接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

“什么……”他愣住了,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我。

“听不懂吗?我——爱——你!”我紧紧抱着眼前这个人。

感觉自己抱住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大概一生都不会松开手,虽然我的一生好像快要结束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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