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医生收拾好东西,拿上公文包,准备回家。
包里除了手提电脑、充电线、鼠标、、家门钥匙以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哦,还有最关键的写满了乱七八糟公式的笔记本。
在根本没有人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很享受完全放空大脑的时刻。
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用吸烟的收拾握着糖柄,将糖放进嘴里。
嗯,荔枝味,今天运气不错。
医生这样想着。
他不急着回家,因为家只是睡觉的地方,他暂时还不困。
走了几步,医生含着糖,站在十字路口。
面前是红灯。
即使十字路口没有人也没有车,但还是会本能性的遵循交通规则。
简直莫名其妙,即使无视红灯又能怎样呢?行人闯红灯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说到底红灯就是为了维持交通秩序存在的,而现在只有一个人的路口根本没有维持秩序的必要。
当整个城市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由集体构建的程序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而现在,整个岛上几乎没几个还醒着的人,可是自己还是很守规矩地停在了斑马线前,遵守着已经失去意义的规则。
就在医生胡思乱想的时候,红灯变为了绿灯,他再一次迈开步伐。
又一次惊叹于自己所剩无几的人性。虽然不多,但勉强让自己维持了人形。
夜晚的街道只有残破的月光,甚至连道路两旁的灯都灭了。
字面意义上行走于黑暗中。不过无需担心。
迎面而来的车的灯光在夜里无比耀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海边,夜里的海反射着月光,一粒粒的小白点比头顶的夜空更像星空。
糖已经吃完了,医生叼着吃剩下后的棒子,双手插兜,静静看着远处的海。
对于大海来说,人类太渺小了,而海洋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只是地球的一部分,地球只是太阳系的一部分,太阳系只是银河系的一部分,银河系只是整个宇宙的一部分。
人类真的太渺小了,小到望着海洋都会产生畏惧。
“而我却要与这样的存在为敌吗?”
心中升起恐惧,双手不住握拳,力道仿佛要将手握碎。
不知是第几次恐惧了,但每次恐惧后都要重新抬起头,已经夸下海口了,怎么可以食言呢?
医生吐出嘴里的棒子,随后将它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是会把垃圾捡起来的人。”
他人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无比清晰。
优雅的少女抱着胳膊站在离医生只有十米远的距离。海风湿润着她的头发,冰冷的眼神乍一眼还以为是幻想中的幽灵。
“花?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医生说出内心的疑惑,他不至于粗心到注意不到身旁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就在你盯着大海出神的时候。”花回答道。
这可不像话啊,以后还是要多注意周围。医生想。
“是吗?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医生说。
他已经察觉到花的出现绝不是偶然,但还是象征性地提问。
“因为我听你现在的同事说,你晚上很喜欢来这里。”花说。
果然啊……她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找我的。
“你想说什么?”医生问道。
“想问的问题可太多了,首先是第一个,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我的婚礼?”花走到医生面前,伸出手指指着医生。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啊,那个鲁莽的小丫头也学会循序渐进了,了不起。
医生上下看了看花现在的样子,露出整条手臂的白衬衫,带着绿色花边的裙子,还能隐约察觉出一丝稚气的面庞。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居然已经是结婚的人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你想让我用什么身份出席你的婚礼?而且我出场的话,你父亲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吧。”医生从口袋里拿出新的棒棒糖,塞进嘴里,缓缓开口说。
“说得有道理,但最起码打个电话祝贺我一下吧?”花向前迈了一步,追问道。
医生顺势退后了一步。
“太忙了,忘了,你知道我工作有多困难吧。”医生说。
“哼,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嘴谎话啊,你就是想远离我罢了。”花双臂交叉抱在胸口,有些生气地说。
“猜对了,然后呢?你已经从我的研究室辞职了,你选择了正常的生活,我们已经没必要联系了。”医生咬着糖,说。
自己其实从最开始就不希望花涉入过深,这条路毫无疑问通向深渊,会把拥有的一切都毁了的,我所渴求的就是直面深渊时的疯狂,我根本无法作为普通人活下去。
但花不一样,她有恋人,有优良的家境,有体面的工作,她没有必要继续为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奔波。
“是啊,我和你比还是差远了,已经不可能跟上你的研究了。”花看着医生说。
不是的,你只是无法放弃本以拥有的一切。但会珍惜现在的才是人类。
而能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为未知的挑战而狂喜的我毫无疑问已经算不是是人类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真是演了一出好戏啊,就这么喜欢站在幕后当英雄?”花问道。
步入正题了。医生将嘴里的糖嚼碎,两只手指夹住棒子,吐出一口气。
“我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他们知道太多的话搞不好直接就死了。”医生说。
这句话他没有说谎,过多地了解世界的真相只会招来厄运,活得糊涂一点会更轻松。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可以做得那么完美,虽然我已经见过不少次由你主导的奇迹了。”花说。
“我这次并没有做什么。我给他们提供的药物,只能调理他们的身体,但这个病真正可怕的不是对身体的破坏,而是对存在本身的破坏,这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治愈的破坏,只能由他们自己拼尽全力去抵抗。”医生说。
“嘛,但是药物本身还是很重要的,如果身体撑不住的话,后面意识方面的东西扯再多也只是空中阁楼。”花说。
“弄出这个药你的功劳也不小,不要把所有功劳都推到我头上。”医生说。
“哎呀,我基本上只是在打下手啊,对永生的研究本来就是你最初的课题嘛。可惜,这么夸张的药都治不好她。”说到这,花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个药本来就是为了她制作的……
医生又一次握紧拳头,随后摇了摇头。想再多也没用,路要一步步走,急切只会造成无意义的低级过错。
现在还是把话题转回来吧。
“最关键的点在于他们自身,有了自己深爱的人,如同有了船锚的船,能安稳地停在港口;理解了生存的喜悦,对明天满怀希望,不再恐惧死亡,死神便找不到能带走他们的时机。”医生说。
“所以你就骗他们……不,所以你对他们说了实话,说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事实上,如果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活过这个暑假的。”花说。
“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他们一下,究其根本,这是他们与世界意志的对抗,他们还不想离开这里,他们觉得活着是幸福的,最终是他们自己拯救了自己。”医生说。
“万事开头难啊,有了契机才会有接下来的一切。”花说。
她说的也没错,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好像还真挺了不起的。
不对,我一直都挺了不起的。
医生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最后,计划成功了,他们确实得到了无法替代的爱,在短短几天内取得了巨大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