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又来了啊,真是个好孩子,来给你糖。”坐在招待台后的护士阿姨十分自来熟地递上来一根棒棒糖。
虽然从小被教育不要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但这里可是医院,她可是护士,总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只是来承担自己的罪责,毕竟是我害他被打成那样的。”有些阴郁的少年接下了护士递来的糖,向左前方的病房走去。
“真好呢……年轻人总会犯错的,说不定会成就一段不错的爱情呢。”年纪比较大的护士拖着脸,一脸慈祥看着前方的少年。
“别乱说了,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是男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年纪比较轻的护士没好气地说。
“不一定吧,那孩子怎么看都不像男孩子,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儿子看的漫画里就有类似的剧情。”年纪较大的护士说。
“那是漫画啊……现实中隐藏性别可太难了。”年纪较轻的护士完全没兴趣陪她胡闹,说。
“话说,你有确定过那个孩子真的是男孩子吗?”年纪较大的护士贴到年轻护士的耳边,轻声说。
“你,你说什么啊!我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会去刻意确定他有没有……长那种东西……”年轻护士的声音从一开始很激动到逐渐微不可闻。
最后年轻护士红着脸低下头,一眼不发。
……
这是什么情景戏剧吗?说实话有些难以理解,而且根本笑不出来。
我推开门,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靠在窗边吹着风。
清晨的微风拂过盖住了脖颈的头发,纤细白皙的手臂,柔和的笑容,如琥珀般的眼睛。
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毒性太大了。
冷静点,他是个男人,喜欢女人的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胸口的感情只是污秽的色欲,是对美的亵渎。
我不断警示自己不要犯蠢。
“好好在床上躺着不好吗?”我又一次说出不解风情的话。
“天天躺着真的很无聊啊。”他说。
“那看着窗外就很有趣吗?”我说。
清晨,窗外又没什么人,只有一片枯燥的不行的植物。
“总比躺在床上看白花花的天花板有趣一点。”他转过身,一如往常微笑看着我。
腿在发抖,糟糕,险些又转身逃跑了。
即使来在多次都无法适应,他的笑容让我无比恐惧,恐惧到让我想要跪拜的程度。
“我给你的书你看完了?”我强忍住内心的恐惧,问他。
“嗯,看完了,还挺有趣的,是我没有看过的风格。”他笑着说。
“你还满意就好,今天带来的是这一本。”我放下书包,打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本挺厚的书递给他。
“Another?看起来是恐怖故事。”他拿过书,先看了看书的封面。
“算是新本格推理吧,我还挺喜欢的。”
“你喜欢的书应该不会差的,等我有空的时候读吧。”他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一脸兴奋的看着我。
“有空的时候,你现在不就挺有空的吗?”我看向他,说。
“总不能把你晾在一旁,自己看书吧?那样的话你会无聊的。”他笑着说。
他说得对,我本来就是因为被停学无所事事才来医院看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只是单纯的……无聊。
“带我出去走走吧,这么好的清晨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怎么行呢?”他对我说。
隐约能看见他身后摇个不停的尾巴。
“你是等着被主人牵出去的狗吗?”我脱口而出。
说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我的嘴怎么就这么欠呢?明明心理愧疚的要死,但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话。
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错了的人是我,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他说话。
“汪汪,汪!”出乎意料,他开玩笑般地回应了我几声狗叫。
叫完后他露出了更为明显的笑容,完全没有把我侮辱性的话语放在心上。
我并没有被他出格的行为逗笑,相反,感到无比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每次来这个病房,每次和他说话,都会进一步意识到自己的丑陋,自己的渺小。
过于高尚的人格让我连嫉妒的情绪都逐渐消失了,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
我抿着嘴,强压自己的情绪。
“走吧。”我推着轮椅,两人一起走出病房。
按下下行的按钮,等待电梯下降,医院的电梯为了照顾病人走得比较慢,因此我们稍微等了一些时间。
坐在招待台后年纪较大的护士对我投来了加油的眼神。
哎……真是个搞不清楚情况的女人,就算雨生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我也根本没有能追求她的资格,她配得上比我好十倍、甚至是百倍的人。
电梯门打开,我推着轮椅走进电梯。
医院的电梯因为要能装下病床所以非常大,只装载我们两人显得无比空旷。
三十秒后,电梯门再次打开,我推着轮椅出去。
现在才六点多,医院里暂时还没什么人,过道显得无比宽敞,擦肩而过的不是扫地阿姨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路过我们的人都会回头看我们一眼,我很清楚他们注视的是雨生,而我只是恰好在背后推着他罢了。
穿过正门,走在寂静的坡道上。
这是专给住院的病人修建的小公园,坡道两旁住满了桃花树,不过现在花都谢完了,树上只有稀稀落落的绿叶。
这个公园修建得还不错,丰富到如果没有牌子我根本认不出来的各种植被,如长江支流一般交错的小路,每隔几步就有供人休息的椅子。
但再好的公园多来几次还是会感到无聊。
因为就这么些景色,一尘不变的景色,看久了肯定会无聊的。
但雨生每次出门都看得很开心……
虽然他基本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当我推着他走在公园里的时候他的笑容明显会开心很多。
他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或许他根本没有必要藏自己的情绪。一个没有负面情绪的人根本不需要学习隐瞒。
他躺在轮椅上,本来只是堪堪触及肩膀算不上很长的头发随着住院的日子逐渐划向锁骨。
我所处的位置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胸口。
在雪白的病服下藏着无比狰狞的伤口。
小刀的划痕,钢管砸上去的痕迹,拳脚打出来的淤青。
据说那几个混蛋还想让他帮他们口……口……
**妈的,一想到这里握着轮椅握把的手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太恶心了好吗?”
虽然几天前雨生已经给了我肯定的答案,他一直在反抗,也正是因为他在反抗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但还是无法原谅。
已经再也见不到那几个家伙了,他们已经被停学了,但其实所谓的严惩也只是换了个学校而已。
这样伤害别人却不需要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所谓的年轻不懂事真是个无比好用的借口。
……当然,最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是此刻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待在他身后的自己。
握着轮椅握柄的手越发用力。
额头因为发力冒出了不少的汗滴。
真恶心啊,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