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站在窗户里面看着他。他明明只是处于离我们几十米的距离，但透过玻璃窗他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特别是当我们的学业逐渐沉重的时候，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岁月静好很难保持冷静。
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自由自在，凭什么他拥有了一切，凭什么他不需要努力。
但我并不是很讨厌他，甚至……我对他感到好奇。
事实上，除了例行的问好以外，我还没有跟他说过话。
从他最开始踏进教室门的时候，我就很害怕他。
我感觉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人类。
更像是神明、恶魔之类和人类相似但又有根源性区别的存在。
是的，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合理了。
他的能力，他的孤高，他的漠视，一切都得到了解答……
好吧……我明白自己想法非常鬼扯，非常……中二。但每当我从走廊走过，看见坐在下方翻着书的帅气少年，总是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他几眼。
为什么，他从未愤怒，为什么，他能欣然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空灵随性的态度，对周围一切最为极端又合理的漠视。他宛如一个幽灵，一个幻想的具现化，一个按理说只存在于故事书中的全能且纯粹之人。
我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我想和他聊聊，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每当我向他走去的时候，两腿都会打颤，如同绵羊见到了狮子。
那是源于生存本能的恐惧。
【不要靠过去，会死的！】我的脑海中总是出现类似的声音。
恐惧与期待，两种看似互斥的情绪包裹了我。
最终两者融合为了迟疑。
于是，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他。
如果他不向我搭话的话，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只能说人生充满了巧合。
……
那天学校中央的小湖里的荷花开花了。微粉的荷花扎根于漆黑的污泥，穿出了墨绿色的湖面，在风中起舞。
我站在湖边，将自己的午饭（刚买来的小面包）撕下一小块丢在湖水中。
大得吓人的红色鲤鱼冲开了周边的小鱼，把面包屑一点不剩的全部独吞。
真是霸道啊……看它夸张的身材，平时的伙食已经够好了，现在还要抢面包，这是准备进化成鲤鱼王吗……
我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再丢面包屑，尽可能让其他的鱼也能吃到。
“不接着喂吗？”
听到了无比陌生但又不可能忘却的声音。
轻柔但又高高在上的声线。
我被吓得险些直接摊在地上。
“只是想要换个地方。”我低下头，准备不动声响地从他身旁走过。
“出于同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会把面包拿来喂鱼只有一个可能……”少年的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
“面包太难吃了，对吧。”他笑着说出了答案。
他说的没错，这个面包是小卖部的新品，卖相还不错，但味道十分糟糕。我肯定不会买第二次。
“你每个月的末尾几天会频繁的选择面包和泡面这些相对便宜的食物，但你平时吃的也不算贵，也没有其他花大钱的爱好。结论是你家并不富裕，而且你还瞒着自己的父母，对他们说自己的生活费是够用的，真是个善良又孝顺的孩子呢。”他寥寥几句话让我全身发麻。
“你居然在观察我……”我颤颤巍巍地说。
“没有刻意观察你，只是我……记性太好了而已。”他笑着说。
“哦……”我点了点头，准备逃回教室。
“把食物带回教室是违反校规的吧。”林依转过身，对我说。
校规？他在说什么？最无视校规的不就是他吗？
“接着把面包拿来喂鱼呗，这条大红鲤鱼看起来挺能吃的。”林依说。
“好……好。”我走回来，但却无法将手中的面包扔进水里。
“为什么，你要同情一群和你毫无关系的鱼呢？它们因为自己的弱小，抢不到食物。优胜劣汰，这是自然的守则。”林依说。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使他的面容格外模糊。
“这里是学校，是人类的社会，自然的那一套并不适用吧……”出乎意料的，我居然有和他对峙的勇气。
“所以你认为人为的干涉是对的？”他说。
“它们已经处于人类的社会了，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人类的干涉是无法避免的。”我说。
“可人类不也是动物吗？由钢铁铸成的森林不也是森林吗？”
……欸？我愣住了。
是的，人也是动物，但我潜意识里早就将自己放在了其他生物之上。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别的生物不会出于感情去干涉与自身无关的其他生物。
同情是人类的特权，是无需担心自己生存的独属于人类的傲慢。
我拿出面包喂鱼的行为只是自我满足并为丢掉不好吃的面包找个理由罢了。既然如此，面包会不会被大鱼独吞并不重要，小鱼会不会挨饿也不重要。
说到底，这些鱼的死活和我毫无关联。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你会感到同情呢？”林依问道，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空。
“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投影，被巨大的鱼挤在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享有一切。”我说。
“所以你这不是很清楚嘛……同情的只是你自己而已，意外的还挺诚实。”他笑了。
他的笑声很好听。
在他的笑声中，我直接把面包丢进了湖中。
和我想的一样，巨大的红色鲤鱼快速地撕碎了面包，给其他的小鱼留下了一些碎屑。
这不是一模一样吗？人类的社会和眼前小小的水湖好像也没有多少区别。作为只能一直处在边缘的“小鱼”，我已经习惯了吃人剩饭的日子。
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我确实又懒惰又愚蠢。身材的小巧是客观现实，竞争力弱也怪不了别人。
而他……
我看向快要和周边的景色融为一体的绝美少年。
他毫无疑问就是足以吞掉一切的“大鱼”。但他并没有吞掉一切，而只是置身事外。虽然如此，他还是受到了十分不公平的对待，承担了由丑陋的嫉妒产生的怒火。
他要么是克服了自身的欲望，要么就是有着更大的野心。
“会死的哦，这条大鱼。”他走出阳光，笑着说。
哈？什么鬼？
“它会撑死的。”
他的话刚说完，那条巨大的鱼涌上了湖面，拍起几个浪花后露出肚皮躺在湖面，一动不动。
怎么会……未免太讽刺了，弱者溺死于饥饿与懦弱，强者死于贪婪与傲慢。
我愣在了原地，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他……难道真的可以预知未来吗？
这真的只是单纯的智慧？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向树下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好奇。
我快步向前，跟在他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