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咔擦，吱呀——”刺耳的声音。
门锁有点旧了，钥匙在锁里挣扎了许久才打开了门。
稍微加点润滑油就行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反过来，让钥匙稍微打转一会儿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林依很少进行“开门”这个行为，他要么不出门，要么就是一个多月都不回家。
就算现在给门锁上了油，过了几个月又会生锈的。
上油的时间和开锁的时间，哪个耗时更长也不好确定。
林依索性就放着不管了。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他自己懒。
“热水澡，热水澡，热水澡！”一旁的少女将手里装满食物盒子的袋子放在地上，脱下鞋子，向浴室飞奔。
“急什么，也没有出多少汗吧。”林依的手停在空中，愣愣地看着林白。
“嘿嘿，那你今天别洗澡了呗。”少女探出脑袋，说完这句话后合上了浴室的门。
随后是欢快的哼歌声和有节奏的流水声。
她说的没错，林依每天都要洗澡，无论有多忙，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会花费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让自己和水亲密接触。
洗澡对于林依来说已经是一种仪式了。
甚至不洗澡的话，林依恐怕会直接失眠。
时间还早，现在上床肯定睡不着……
林依走向书房，用手指轻轻抚摸书架。他并没有在电脑桌前停留，向着更深处走去。
他正坐在钢琴前，轻轻掀起琴盖。
白色的微光从窗帘的隙缝中溜出，覆盖在林依的脸上。
手掌拂过琴键，抖去上面的灰尘。
距离上一次演出已经过了四天，但林依的手指刚放在琴键上便自己动了起来。
没有丝毫的生疏。
悠扬的钢琴声逐渐响起，林依弹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奏鸣曲。
这首曲子并不长，但林依闭着眼睛弹奏了一遍又一遍。
类似的练习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林依的天赋使他可以轻松掌握任何东西，但他唯独对艺术一窍不通。
他不清楚怎样的画是优秀的画，他也不清楚什么样的乐曲算好听。
但林依依旧可以画出大众认可的优秀画作，可以演奏出优秀的乐曲。
只要模仿优秀的作品就行了，只要进行足够量的练习就行了，这并不难。
这种机械化的学习简直是对艺术的亵渎，但林依还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甚至可以以业余人员的身份在顶级的会场演出。
【胡扯什么呢？亵渎？正常人哪能像你一样在钢琴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在实现天赋前，最关键的是技术的积累吧，你的努力足以让你凌驾于绝大多数从事艺术相关工作的人。】
这是刘明曾经对林依说过的话。
但林依听过后只是笑了笑，罕见的没有反驳刘明。
如果只要付出时间和努力就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的话，不知道有多少郁郁而终的艺术家要从地里爬出来呢。
“艺术究竟是什么呢？”少女的声音将林依拉回来现在。
一晃十几分钟就过去了，林依对时间一直都不怎么敏感。
演奏的手停了下来。林依抬起头。
少女弯着腰，将手搭在钢琴上。
她没有穿衣服，上半身只是挂了一条毛巾，大理石般的皮肤在泡水后呈现出微红色。
白色的水汽萦绕在她身旁，头发上的水顺着身体的曲线滴落在地上。
“不冷吗？”林依说。
“刚洗完澡是不会冷的。”林白笑着说。
“赶紧穿衣服，热量很快就会消散的，感冒了就麻烦了。”林依站起身，向浴室走去。
“如果真的能感冒就好了。”林白抱着胳膊说。
林依没有继续回话。
在浴室里，他迅速脱下衣服，将衣服挂起，打开花洒。
原先浴室里还有一个浴缸，但因为洗澡时间太长，林依的父母将浴缸取走了。
简直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林依忍不住想。
但对父母来说，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无论他取得多夸张的成就，成为怎样的人，他依旧是他们的孩子。
林依将水温拨到最右边，即最热的温度，任由炙热的水从天灵盖贯穿而下。
剧烈的疼痛……林依被吓得迅速向左调小水温。
差点忘了，自己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家里不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少女刚洗完澡，水管里的水不需要加热。
家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是的，明明只是第一天。
那个奇怪的、能和自己完全共情的少女是昨天夜里闯进来的陌生人。
但林依却险些忘却了这个事实。
十分钟后，林依关掉了花洒，推开浴室的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随手将毛巾挂在肩膀上。
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头，花了点时间吹干了自己的头发。
“钢琴声……”
在洗澡的时候他便听到了钢琴声，但当时水声过大听不清楚弹奏的曲子是什么。
现在，吹风机的杂音也没有了，钢琴声显得无比清晰。
林依没有穿衣服径直走向书房。
白发的少女闭着眼睛，纤细的手指跳动着华丽的舞蹈，林依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她演奏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宛如十分钟前场景的重现，只是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此刻，他成了站在一旁倾听的人。
她的技术无比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每一个音符，每一段节奏，明明是随性的演奏，却足以媲美精心录制的曲子。
少女听到了林依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露出笑容，随后又闭上双眼。
“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没穿衣服就出门了。”林白笑着说。
“自己家里随便一点也没什么。”林依扭过头说。
“双标了哦……”林白说。
林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交谈打断了少女的演奏，她的手指停顿了两秒，然后再次开始飞舞。
曲子变了，不再是月光奏鸣曲，变成了梦幻曲，之后是卡农，再之后是致爱丽丝。
不同的曲子被融杂在了一起，但出乎意料的和谐。
林依听得有些愣神。
最后是林依从没有听过的，林白独创的曲子。
在前人创作的名曲的基础上达到了更高的水准，即使是对艺术极不敏感的林依也感到了震撼。
这是……什么……
林依大张嘴巴，却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说不出话。他很清楚，这是他花再多的时间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超越了单纯的技法，是想象力的极限。
少女的手停下了，演奏停止了，但林依仍然听到了钢琴声。
无比清楚的钢琴声……
林白缓缓起身，白皙的双足踩在椅子上，双臂展开，做出飞翔的样子。
晚风吹起了少女洁白的睡裙。
她的头发仿佛在发射粒子，周围的灰尘幻化为了冬夜的细雪。
眼前的存在超出了认知，拥有无法触及的美术品才会有的非日常之美。
不知道多久了……多久没有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奇了。
林依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大脑在尖叫。
他舔了舔嘴唇，试图缓解嘴角的干涩，试图降低脸颊的温度。
“你……到底是什么？”林依脱口而出。
“你居然会问这么丢人的问题？”白发的少女温柔一笑，那是可以毁掉人理智的笑容。
但林依没有被影响。
“从发色来看，你是月球人吗？”林依说。
“哈哈哈哈……不敢相信，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少女抱着肚子，蹲下来，乐不可支。
“所以身为月球人的您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林依无视了少女的嘲笑，接着问道。
“我是继承了外星人血统的调停检察官，我的使命是为包含本市居民在内的所有地球人做考核，以及抹除外星人接触地球的行迹这两项任务。这个镇上也有只作为外星人试验场，从地球的重力中获得解放的区域。”
少女用机械、木楞又空灵的腔调说出了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电波女的梗吗……
“……藤和艾莉欧的声线不该是这样的吧。”林依吐槽道。
“我又不是专业的声优，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的父亲哦。”少女伸出手指，指向林依说。
“是吗……”
少女坚定的话语与林依动摇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晚还长着呢，别纠结这些无聊的问题了，等DNA检测结果出来就好了啊。”白发的少女轻轻一跃，双脚踩在地板上，将发丝甩在身后。
但结果貌似已经出来了……
几个小时前，林依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老师，结果出来了，不匹配，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哦。”
林依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气。
这是符合理性的、最合理的答案。
但，这绝对是错误的答案，自己的学生在撒谎。
林白，她即便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依摇了摇头，将复杂的思绪扫出大脑。
先别想这些了，等深夜自己学生下班后再亲自拜访一下吧。
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
比起少女的身世，这个问题暂时更关键。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
今天晚上该看些什么来消磨时光呢？
就像她说的，夜晚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