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旁边的树枝，随后用力迈出左腿，以此跨上前面的斜坡。
不断重复上述过程，这是农村孩子的必修课。
山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段的斜角甚至超过了六十度，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来。
但奇妙的是老人走得比年轻人更快，更稳。
“生疏了啊，你小子。”林依的父亲站在高处笑着对林依说。
“和你们没法比……”林依喘着气，说。
老人们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早就习惯了。
而常年居住在城市里的林依已经忘却了爬山路的窍门。
他需要花一些时间重新适应。
被落在最后面的是林白。她一开始还需要林依的帮助，但很快她便模仿着林依父亲的姿势平稳地走在斜坡上。
淡黄色的泥路旁边，有很多灰青色的水泥房子，里面养着粉嫩的小猪。在房子周围，有几个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的老人，几个拿着木棍乱跑的小孩，十几只“咯咯”叫的母鸡和两只安静地啃着杂草的绵羊。
林依小时候很好奇为什么猪要养在房子里，而羊可以直接养在外面，甚至连链子都不需要，羊不会逃跑吗？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都无法回答。因为林依不是羊，他无法完全理解羊的思维。
动物粪便的气味溶解在周围的空气里，不算很臭，但并不好闻。
林依时不时采下几片叶子，放在鼻子前，嗅着树叶的清香。
二十几分钟后，林依他们走到了一片竹林前。
墨绿色的竹子贴在一起，地上摆满了焦黄色的落叶。
这片竹林不属于任何人，又或者说它属于所有人。
生活在周边的人，缺乏竹子的话无需征求他人的同意，可以直接砍几根竹子回家，嘴巴馋了，可以挖点竹笋。
但这片竹林并没有被砍光，甚至比起童年时期还扩大了一圈。
“比一比吧，谁挖到的更多。”林依的父亲将一个塑料桶递给林依。
里面放了两把小锄头。
说完后，林依的父亲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蹲在几棵竹子旁边刨起土。
真是热情啊……林依的父亲对于挖竹笋有着奇妙的执念。
林依也蹲下身子，挖起来。
三十秒后……
“没有吗……”林依失望地将土重新填回去，站起身，向另一个点位走去。
“你居然会失败吗……”一旁的林白震惊地看着林依。
他居然也会无功而返！
“排除可能怎么能算失败呢？这是通往成功道路上必要的尝试。”林依说完，又将脚下的土填上。
是的，他又失败了，这个点位确实有竹笋，但已经被其他人挖走了，只剩下了根部。
挖竹笋的时候，不能把竹笋连根拔起，而是留下根部，让它能再次生长，实现“可持续发展”。
再次失败后，林依站着思考了许久，随后他向偏僻的地区走去。
“下午来果然太晚了……要转变思路了。”林依说。
然后……他一连失败了五次。
这有那么难吗……还是头一次见到他那么狼狈。
林白靠着一棵大竹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林依的尝试与失败。
终于，林依在一处陡坡上挖到了，但挖出来的竹笋只有无名指大小。
相比之下，林依的父亲挖到的竹笋要多得多，也大得多。
林白于是将目光更多的放在了林依的父亲上，她试图学习林依父亲的做法，以此找出诀窍。
但……她很快便失望了。
他们父子俩的效率其实差不多。林依挖完一个地点后会发一会儿呆，然后慢悠悠地走向下一个地点。而他的父亲的行动力要强得多，步伐毫不迟疑。
林依的父亲只是速度更快而已，成功率甚至比林依要低。
说难听点就是穷举法，林依父亲已然一副要把整片竹林都挖完的气势。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方法吗？”林白不解的问。
林依听到后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根茎交错、竹子密度更高的地方有竹笋的概率很高，但这些浅显的地区别人不会错过。想找到被他人忽视，又能生长竹笋的地方并不容易。这个时候思考已经失去了意义，远不如穷举法。”林依说。
“嗯……有道理……”林白点了点头。
根据地面上的信息很难确定地下的情况，而且还有“其他人”这个干扰因素。
被人为挖过的地面残存了太多和人有关的信息，理性地推演已经很难得出有效的结论。
“比起理论，还是自己亲自试一下吧。”林依将另一把小锄头递给林白。
林白柔嫩的小手握着锄头，俯下身子寻找可能的点位。
她最开始避开了明显被其他人挖过的地点。
“欸？居然没有……”
“可恶，已经被挖走了。”
但依旧没有找到。
“好……好小啊……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经过几次尝试后，林白逐渐加快了步伐，越来越多的竹笋被放进塑料桶中。
“呼……”
一个小时之后，林白站起身，伸出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感觉怎么样？”林依问道。
“一开始还挺有趣的，后面发现没什么意思，运气的占比太大了。而且基本上就是在重复挖土、填土两个动作，没什么技术含量。相比之下，钓鱼还要考虑水质、鱼的种类、鱼饵的种类、鱼上钩后的发力呢。”林白说。
“工作的本质就是重复嘛……很正常。”林依说。
“但，这不是娱乐活动吗？”林白不解地说。
“是由工作转变而来的娱乐活动哦，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挖出来的竹笋可是相当关键的。”林依说。
“搞不懂……工作就是工作，真的会有人享受挖竹笋的过程吗？”林白歪着头说。
“我也搞不懂爸爸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挖竹笋……”林依看向还在竹林里上下奔走的老人，说。
“不过，竹笋熬出来的汤确实很鲜，很下饭。”林依接着说。
“嗯……能加糖吗？”林白开玩笑的问。
“当然不行啊……”林依说。
“总要尝试一下嘛，万一呢？”林白说。
“我以前已经试过了，味道很糟糕，鲜味本身和甜味就是冲突的，无法兼容。”林依端着下巴说。
“……你还真试过了啊。”林白笑着说。
“不止，我还试过可乐拌饭呢。”林依骄傲的说。
“哇哦，好吃吗？”林白问道。
“还可以，和甜米粥差不多。”林依说。
“以后我也要试一下。”林白握着拳头说。
“要不你试一下雪碧吧，透明的柠檬苏打水泡饭看起来更清雅一些。”林依提议道。
“哦哦哦，确实……”林白疯狂点头。
“好了，该回去了，大丰收哦。”林依的父亲大笑着向两人走来，打断了父女两人越发奇怪的对话
林依父亲的塑料桶里装满了竹笋。
相比之下，林依的桶里只装了一半。
“胜负已分，我输了。”林依干脆的承认了失败。
他们父女俩加起来的量都比不过爷爷一个人。
“嘿嘿，我也就这点本事能超过你了……”林依的父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
收拾好工具和心情，他们开始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走，有时候一不注意就会滑倒。
泥地的摩擦系数并不高，更不要说还有细沙。
弯着腰，降低重心，注意脚下的石块，抓住灌木丛的枝干，以此保持平衡。
但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因为重力是向下的。
十几分钟便走到了家门口。
放下塑料桶，林依坐在庭院中央。
缠满墙壁的爬山虎与牵牛花，亭亭玉立、还未完全盛放的金桂，大红色、昂首挺胸的鸡冠花。
远处的太阳静悄悄地悬于西方。
你一直盯着太阳的话，是意识不到太阳的移动的。
事实上，移动的也不是太阳，是地球在绕着太阳转。
不过以宇宙为维度的话，太阳也在不断移动。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气，以及泥土的清香。
肉的味道很淡，蔬果的气味浓郁。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没有必要屠宰牲畜。
远处的层积云尚还未被被染红，离夜晚还有一段距离。
农村地区吃饭普遍比较早，睡得也比较早。
林依罕见地感到了饿意。
很多时候我们吃饭不是因为饿了，而是因为已经养成了习惯。
对于林依来说，吃饭就像是在完成任务。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很少会吃晚饭。
但这一次，他难得真的饿了。
或许是在山上劳作的功劳？消耗的体力比平时要多。
“有点怀念母亲做的煎蛋了……”林依感概道。
“爸，有糖吗？”一旁的林白伸出手说。
“车上有……”林依回答道。
“好远啊……有点麻烦。”林白说、
“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林依把车钥匙递给林白，说。
“你不跟我一块去吗？”林白疑惑地说。
“不了，我去做几个菜。”林依说完后向厨房走去。
远处，传来沙哑的歌声。
一个背着两捆草料的精壮老人哼着歌曲走过。
听不清楚他唱的内容，但能感到歌声中的喜悦。
不开心的人怎么会在路上放声高歌呢？
林白从他身边走过。
老者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白发的少女。
“天使吗……”老人惊讶于少女的美貌，低声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