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什么叫做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床的，不记得自己早上吃了些什么。
不记得自己路上遇见了某些人。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虽然我还是按时起床，在迟到前跑进了教室。
但与昨天不同，今天我一点也不累，或者说，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
我几乎背着书包一口气跑了三千米。
但奇妙的是，我几乎没怎么喘气。
随后，宛如牵线木偶一般跟着大家早读，用空洞的眼睛盯着黑板。
老师讲的的内容我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盯着黑板的样子看上去很认真，老师们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没有点名让我来回答题目。
当然，更合理的假设是我的存在感太低了……他们恐怕都没有注意到我。
仔细想想平均一个星期我才会被点名一次。
坐在我旁边的韩玖则在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便意识到我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上帝是公平的，蠢货的直觉都很恐怖。
呵呵……我现在也没有资格说他是蠢货了……
还有能比把自己存款全丢了更蠢的家伙吗？
“喂，小佑，发生什么事了？你的眼神和殡仪馆里的尸体差不多啊。”
虽然韩玖的话应该是在关心我……
嗯，我觉得他是在关心我……但我完全没有和他争吵的力气。
我甚至连去上厕所的精力都没有。
全身上下的水分貌似都随着汗水和眼泪流光了。
肚子不断地发疼，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说不出的恶心。
每次下课都只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别人跟我搭话我也一句不回。
他们发现我根本不回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情况，看着跟失心疯了似的……”
很快，连韩玖都不和我说话了，每次下课都一个人跑到楼下去找林白聊天。
说是聊天，但一般只是他单方面开口而已。
如此蹩脚的话语居然可以说个不停，他真的挺厉害的。
能保持温和的笑容在一旁倾听的少女就更厉害了。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吐槽韩玖。
而沉浸于难以逃脱的困恼。
和我想的一样，同学们都意识到了我的异常，但没有人真的伸出援手。
我不该恨他们，因为他们只是我的同学，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没有人有义务来关心你……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此深信不疑。
今天的大课间，我第一次逃了跑操。
我躲在厕所里，直到一排排队伍穿过走廊，站在操场里，我才敢低着头跑出去。
我蹲在课桌旁边，以免被巡逻的老师抓住。
进行曲显得格外大声，激烈的鼓点敲得我心口阵痛。
从昨晚算起，已经过来八个多小时，我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可惜……只有一点。
几分钟后，负责巡逻的女老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这所学校的老师对于抓学生们违纪乱纪的兴趣不大，摸鱼反而是常态。
和韩玖说的一样，打破规则并不难。只要稍微勇敢一点，就能获得更多休息的时间。
我躺下来，与沾满灰尘的地面亲密接触。
我开始思考今后的人生。
该怎么办……一味的后悔和苦恼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想个解决的办法。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我的心跳声终于轻了一些，没有那种全身血管随之律动的恐怖感。
大脑恢复后，我第一反应是幸好我没有跟学校里任何人说我的遭遇。
特别是韩玖。
如果我对他说：“我的钱被偷走了。”
以韩玖的情商，他怕是会直接大喊出来，吸引全班的注意，并拉着我去找李老师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以李老师的能力，恐怕一下子就会意识到一个无比关键的问题。
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顶级高中的未成年学生大半夜去打工，毫无疑问我会瞬间成为全班的焦点，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然后被校长抓去谈话，进行思想教育。
我甚至能猜到校长会说什么话。
“承认自己的贫穷不丢脸，学校是有贫困生补贴的，你申请一下就行了。”
不丢脸？这是因为你们从没有当过穷人啊！
我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贫穷呢？
让所有人用看弱者的眼神看着我？
类似的眼神我在初中的时候已经“享受”够多了。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证明了自己，用自己的努力与成绩将那些嘲笑我的人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依靠父母的废物们看到我中考成绩后难以置信的眼神。
中考后的暑假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我不需要优待，因为优待本就是一种歧视。
而且更可怕的是，我的工作肯定会被制止，他们会说，“学生要以学业为重”。
为了追回这三千元而直接丢了工作就更愚蠢了。
同理，我也不能报警。
三千元对于成年人来说不是多大的数字，那些警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抓住小偷。
而在此之前，善良的秦氏夫妻就要因为非法雇佣未成年人被抓走了。
再换个思路……
或许，那个混蛋父亲会因此去上班，会重新成为一个靠谱的成年人。
嗯……这毫无疑问只是我的幻想。他已经失去了劳动的能力了。
所以……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做。
我甚至还要装出没有事情的样子，以免别人起疑心。
唯一的办法是我能自己把钱找回来。
可这怎么可能呢？公交车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要怎么去找小偷？
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总结，已经完蛋了。
我只能接受自己努力攒下的钱全都不翼而飞的事实。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跳声又开始加快，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大脑又变得炽热。
呼吸越发沉重，右手握拳，不断发力。
我站身，试图让脑子里的血液向下流动，舒缓逐渐狂乱的大脑。
窗户外面，白发的少女今天没有画画，而是坐在地上看书。
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楚书名。
哈……哈……哈……
野狗一般，我不断喘气。
凭什么！
脑子里冒出了这三个字。
凭什么她可以如此悠闲，可以遗世独立，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凭什么……
她甚至拥有着超出我想象的能力。
她想必也很有钱吧。
她的家庭想必也很美好吧。
她的父亲也很了不起吧。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拥有了一切。凭什么是她，而不是我。
这公平吗？人人平等？
笑话罢了。我拼尽全力地活着，为什么还是如此卑微。
哦，差点忘记了，她可能不是“人”。
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一个人拥有的越多，意味着他人便要蒙受损失。
花说得对，我根本不该和她接触。
她是谁，她能做到些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知道的越多只会让我更加嫉妒她。
只会加剧我对她的恨意。
在此之前，我只会认为她是个美丽的女孩。
她只会给他人带来痛苦。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恶”。
没错，她就该远离人群。甚至她就不该存在！
……不对，不对……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愤怒，思维不断暴走。
不对，不能把自身的苦难随便推在他人身上。
这种行为太丑陋了……
……
丑陋？我本来就很丑陋，人本来就很丑陋。
残杀、欺诈、战争……人类的历史上写满了丑陋。
承认吧，我本就是人类的一员。
进行曲已经结束了，他们要回来了。
没有时间了，要快，要快。
中午的饭钱怎么办……以后的钱怎么办？
暂时我找不到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其实……只要我丢掉无意义的原则，办法就有的是。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我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是啊，答案不是近在眼前吗？
此处，此时，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更何况，我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啊……
不会被人发现的，不会有人怀疑我。
……
然后，我完全忘记我做了什么。
那一分钟消失了，我的罪孽也随之消失了。
我是这么期望的……
但即使记忆消失了，做过的事情不会消失。
客观不会随着主观而改变。
错误就是错误，
而出于愤怒和疯狂而做的事情，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后悔。
……
我急忙跑到厕所里，等同学们都回到教室后，再若无其事的走进教室。
一切照常。
……才怪。
肚子的阵痛缓和了一些，但眼前的世界变得无比陌生。
就像在看电影，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与林白不同。
她主动远离了人群，而我是像被丢垃圾一样丢出去的。
眼皮开始打架。
他们谈话的内容显得无比……空虚。
他们的声音变得无比遥远，面容开始扭曲。
强烈的困意向我袭来。
我被拽出了现实世界。
真的好羡慕你们啊……我嘴巴微动，眼角的泪水险些再次涌出。
我伸出手急忙按住了眼球。
闭上眼，祝我能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