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清晰的狗叫声向我靠近。
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无法接受，身体不自然地紧绷。
和早晨从门口开过的垃圾车一个味道。
真恶心啊……
我撑起身体，干呕了两下。
狗后退了一步，一声不吭，警惕地看着我。
浑浊的眼神布满了血丝。
隐约还能看到几根寄生虫。
灰败的皮肤、残缺的毛发，萎缩的肌肉、棱角分明的骨骼。
不敢相信眼前的生物居然还活着……
据说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它这个样子我有点害怕了……
我不断后退，而狗则一步步向我逼近。
它一直和我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舔着毛发，用爪子摩擦地面。
身后已经是墙壁了，无处可退。
必须要冲出去，没什么好怕的，这只是一只狗而已。
它并不大，只有我膝盖那么高。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至于连一条狗都打不过……
狗的嘴角流出口水，滴答滴答淌落。
狂犬病的死亡率很高吧……即使有疫苗也很危险。
我有打过狂犬病疫苗吗？我不记得了。
眼前的狗打过疫苗吗？
野狗肯定没打过疫苗吧。但是，城市的野狗都是被主人遗弃的吧。
原来有主人，应该打过疫苗。
而且，我之前在网上看过公告，政府已经出钱出力给所有的流浪狗都打过疫苗了……
应该没问题……
可，万一它就是漏网之狗呢？
万一它恰好没有打过疫苗呢？万一我因此得病死了呢？
事实上，即便它没有病，被咬一口也很疼啊……
心情无比混乱，但不管怎么想，呆在原地解决不了问题。
必须要跑出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准备好发力。
而我刚下定决心，狗直接冲到了眼前。
太快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黄色的牙齿，剧烈的口臭……我两腿发软，直接倒在地上。
居然能跳这么高？！
我在这一刻清晰地认知到了人类的脆弱。
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的生物和一直处于现代社会保护下的我，谁弱谁强，毫无疑问。
完了……
我闭上眼睛，又一次掩耳盗铃。
我又一次开始逃避现实……
难道说，再次睁开眼一切都是幻觉，只是我的想象？
当然，不可能……
但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攻击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难道说，是因为擅闯了它的领地？
欸？为什么……不怎么疼。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条腿。
并不是狗细小的腿，而是一条属于女人的光滑的腿。
我向上看去，腿的主人是个二十多、阳光可爱的女人。
是的，可爱……我找不到更适合她的形容词。
和她可爱的面容相悖，她的神色与举动无比闪亮、张扬。
狗被她一脚踹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它原来并不强大吗……是我太害怕了，还是太弱小了……
“幸好我觉得你状态不对追上来看来一眼，不然就悲剧了。”女人插着腰，说。
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却毫无察觉。
“谢谢……”我站起身，弯下腰，准备直接离开。
“喂！遇到问题光害怕是没有用的……狗这种生物就是欺软怕硬啊。”女人大声说。
所以，她的意思，是我“很软”吗？
没法反驳啊。
我就是个小偷，一个连狗都应对不了的废物。
听到她的话，我并不生气，只是单纯想逃离现场。
从那一刻开始，我一直在逃跑……可是最后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恶心的感觉……想吐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最恶心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没听明白吗？光逃跑是没有用的，不直面问题的话，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她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像抓住了一只小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挣扎着说。
“没有心事，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会在路上狂奔，然后一股脑钻进无人的小巷？”女人的声音很柔和，但有着无可反驳的力量。
“我……”
她说的没错，我的表现已经把我内心的恐慌展露无遗。
“有兴趣和姐姐聊聊吗？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学会求助可是必备技能。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哦。”女人笑着说。
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在如今的时代可是稀缺品。
“谢谢……”我说。
“谢谢？真是个有趣的男孩子啊……对了，我叫可儿。”女人放开了手。
随后，她角落走去，放了一根香肠在地上。
“别再犯蠢了，你现在的样子可不讨喜。”可儿对趴在地上的狗说。
讨喜？什么意思？
“这条狗，它不是想要攻击我吗？”我说。
“当然了，一条会攻击狗的人早就被人道消灭了，它只是老糊涂了，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条人见人爱的小狗呢……”可儿说。
所以……我刚才到底再害怕些什么……
“不过，它身上的气味真的很难闻啊……”可儿说。
“你没有想过要养它吗？”我对她说。
“真傲慢啊……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啦。”可儿不好意思地说。
我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没有人有义务去领养一直老迈、散发着恶臭的狗。
她愿意为它提供食物已经很特别了。
“对不起……”我低下头，说。
“没关系的，哎呀，你真是太……都不知道该这么说你好。”可儿笑着说。
我真的有那么可笑吗？
“别太紧张了，走吧，和我一块去个好地方。”她拉住我的手，走出小巷。
夕阳光斜着照在我们身上。
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
现在是放学、下班的时间。
人们急着回到温暖的家。
而我却根本无处可去。
她走得不快，但她的手一直在发力。
她在拉着我，让我慢下来。
我的脚步逐渐放缓，心跳声不再清晰。
眼前的世界逐渐开阔……
我终于抬起来头。
眼前的世界并不是灰色的，而是彩色。
我头一次明白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拉着我来到港口。花岗岩铸成的堤岸横在大海之前。
庞大的商船随着波涛微微摇摆。
海风咸湿，冲进了嘴里。
太阳逐渐遁入海平面，猩红的海面显得无比梦幻。
她靠在堤岸边，按住随风摇摆的头发，看着我。
如琉璃一般的眼睛。
“心情好一点了吗？”她对我说。
“谢谢……”我又一次对她道谢。
时间逐渐流逝，她没有进一步逼问。
我也没有回答，但我明白，我迟早会开口的。
她想必也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