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在数个小时前刚刚被这双眼睛的主人公开处刑。
这么夸张、如雪般的头发不应该有第二个人。
被我强行封闭的记忆没有丝毫衰败，依旧无比清晰。
可是，年龄对不上啊……眼前的女人明显是要比我大十岁，是已经工作了几年的人。那个家伙有姐姐吗？
就算真的是她姐姐的话，可是那个家伙的姐姐怎么会认识我呢？
说起来，我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呢？
不对，我为什么要在意她的家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是好蠢的表情，和迷路的小狗一样。”女性无奈地说。
“狗……”真是个糟糕透顶的评价，但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力气和勇气反驳。
少女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捡起盘子的碎片，走向秦叔叔。
秦叔叔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们。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叔叔用眼神向我求助，而我也只能回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两人谈论了几句，随后她向秦叔叔赔偿了盘子的前后走进了厕所。
我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只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感觉……耳朵不再是器官，而成了宇宙信号接收器。
吵死了……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刚才看起来还有二十多岁的女人瞬间变成了和自己同龄的少女。
耳畔的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接近永恒的平静。
我又咽了一口口水。
人在紧张的时候，唾沫会不断涌现。
我现在……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还是……别的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貌似连逃跑都忘记了。
“……这……这是……到底……”怎么做到的。我被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化妆术是不是很神奇啊，不过易容我也只是稍微学了一点，不怎么精通。”少女坐在我面前，拿起手旁的酒杯，将里面四十度的白酒一饮而尽。
易容，化妆术？什么？什么？我……她到底是在干嘛？
这一幕太刺眼了，各种意义上。
“喂，等一下话说你成年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了极其不符合现状的话。
“不知道。”少女的眼神意外的诚实。
“喂，哪有人会……”
但她的回答却让我忍俊不禁。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年龄的……
等一下，她不会真不知道吧……
眼前的“人”根本无法用常理去衡量。
“怎么，你准备向老师举报我半夜出来喝酒吗？以此来报复我？”少女丝毫不隐藏眼角的笑意，说。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我低下头。
“你还需要求我，不要说出去你在这里打工的事，对吗？”少女的声音很好听，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无比可怕。
下午的记忆越发清晰，挥之不去。
自己在她面前果然是透明的，什么也藏不住。
没错，如果她说出去的话，我说不定再也没法出来打工了。
而一切的主动权在她手上，我只能奢望她饶我一命。
“无所谓了……反正罪多也不压身。”我自暴自弃地说。
“放弃挣扎了……你病的比我想的要严重得多啊……”少女惊讶地捂住她殷红的嘴唇。
我想到了刚才那一幕……她所做的一切。没错，花说的对，她很危险。
她就是为了让我出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为什么要让我在今晚看到你？
不能识相一点，自己滚出我的世界吗？！
我都已经夹着尾巴逃跑了，你还想要怎样啊？！
为什么非要追在我身后。
非要我逃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才能……才能安心一会儿吗？
无名之火熊熊燃烧，愤怒逐渐占据我的大脑。
我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你以为是谁的错！”我对她大喊。
“当然是你自己鬼迷心窍，偷钱的错喽。”少女头都没有抬，盯着空掉的酒杯，轻飘飘地说。
呃……没错。她说的很对。听到她的话，我的气势一下子跌落谷底。
“但……但是如果我的钱没有被偷，我不可能会去偷别人的钱。”我接着大喊。
“别人啊……你甚至不愿意叫他的名字。”白发少女遗憾地说。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我。
“那个蠢货……我……”
我突然发现，我根本没有任何能骂韩玖的词汇。
我根本没有资格骂他……是我自己偷了他的钱。
韩玖他甚至无比信任我，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而找去找真正的小偷。
可……我就是那个小偷。
“因为别人偷了你的钱，所以自己去偷钱也没有错。那别人杀了人，自己杀人也没有错了吗？真是很漂亮的思维滑坡呢。”少女无视了我丑陋的反驳，接着说。
“不管出于任何原因，天平的根基是不可动摇的，偷窃就是罪。而犯了错的人被揪出来并得到惩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少女的声音宛如午夜的冷风，令人脚趾生寒。
她说的没有错，罪就是罪，理由只是软弱的借口。
说到底又不是韩玖偷了我的钱，我有什么理由去“报复”他呢？
但，很不爽，非常不爽，我不想听到这种无趣的一般论。
这种恶心的正确，很不舒服。
对了……我明白了我不爽的源头。
有个无比糟心的矛盾，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口，让我难以呼吸。
为什么……那些偷我钱的人却可以逃之夭夭，凭什么？就没有人能治他们的罪吗？
凭什么，凭什么，这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
不止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未曾被抓到的逃犯。
难道只要坏事做得足够聪明，足够隐蔽就可以逃避惩罚了吗？
难道逃避了惩罚便无罪了吗？
这太可笑了……太恶心了……
“喂，小子，喝吗？”少女收起了笑容，倒了一杯酒，递给我。
“欸？我不喝酒的。”我推开杯子，毫不掩饰自己对酒的恶意。
而且起码换个杯子吧……虽然她的性格极度残念，但终究是个绝世的美少女。
间接接吻什么的……未免太……恶心了一点……
“别说废话，给我喝。”白发少女抓住我的肩膀，将酒直接灌进了我的嘴里。
她的力气很大，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酒已经冲进了我的喉咙。
“咳咳咳……什么东西，好辣，咳咳咳……”好难受，感觉肚子里烧起来了。
我瘫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少女捂着嘴巴无声地笑着。
可我明明喝的是液体啊，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炽热感。
不对，酒精好像是助燃剂来着……
“这下冷静下来了吗？”白发的少女说。
“冷静？我脑子快被烧坏了……”我痛苦地支吾道。
“……没事，效果是一样的，只要能打断你的思绪就行。”白发少女浅笑一下，说。
“这能一样吗……咳咳咳咳咳……”我捂着肚子，弯着腰撑起身子。
“确实，聪明的罪犯可以很轻易地逃离罪责，现实中也有很多‘悬案’，由人构成的系统自然会有缺陷，这是不可避免的。”少女说。
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你……你这家伙能读心吗？”我忍不住说。
“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我想，我能知道任何事情，当然包括你脑子里的话语。”少女说。
啊……我想起来了……什么拉普拉斯妖之类乱七八糟的。
“有点恐怖啊……”我撇嘴说。
“但很可惜你不是聪明人，也毫无权势。你自然逃不掉罪责。”白发的少女接着说。
什么意思？
感觉她的发言非常……糟糕？
“听好了，这是第一节课。眼前的世界就是现实，现实是灰色的，是苦涩的。要么努力成为强者，要么就接受这显而易见的异常，然后若无其事的活下去，绝大多数人都选了第二条路。因为这么做很轻松。”白发的少女舔了舔嘴角残存的酒液，高傲地说。
好恶心的感觉，胃里熊熊燃烧，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晚饭吐了出来。
她在说什么？
慕强？强权主义？对错可以被权力与智慧扭曲？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是在鬼扯！我无法接受。
但……没有办法，我必须承认她说得对。
我自己就是很鲜明的例子。
因为我的偷盗行为被抓获了，而偷了我钱的人我根本……抓不到到他……
我只能接受，接受这样的现实，为什么。
难道不是做了错事就该得到惩罚吗？
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好恶心，真好恶心……
原来如此，我愤怒的是……自身的无力……如果……如果我聪明一点……如果我有钱一点，或许就根本不用把被偷的钱放在眼里……或许能制定一个精妙的计划不被人抓住。
我的思维逐渐滑向了危险的彼端。
但就像白说得那样，我只是个普通人，完美犯罪什么的，离我太遥远了。
我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犯了错也会像只小鸡仔一样被抓回来。
可是，眼前的少女，眼前和月光融为一体的少女，她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她或许……
“不过，对你来说又如何呢？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的谜团都能轻易解开吗？啊？”我看向少女，喊道。
“要见识一下吗？”少女微微一笑，无视了我小丑般的哀嚎。
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她就在等着这一刻，她真的看透了一切。
但……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只能试一下。
我张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求她吗？求眼前这个傲慢的女人？求这个公开处刑了自己的人？
请求她“救救我”？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这未免太恶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