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恐怖的窒息感……
其实……并不漫长，也就几分钟。
但对我来说和一节数学课差不多一样煎熬。
我最讨厌数学课……严格来说每天除了做题就是讲题的课程真的能算“课”吗？
但一直沉默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
要打破沉默是要开口的。
可是……
“说话啊，光是用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看着我是没用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掩嘴笑着说。
还用说吗？我的眼神已经足够明显了吧，我的心声在你眼前不是一览无余的吗？
不是吗？为什么非要让我亲自说出来？
此刻的我依旧坚守着最后早已还无价值的尊严。
即便我贫瘠的大脑也依旧知道了这么做毫无意义。
但……人就是这么矛盾。
所有的人都能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的话，这个世界早就是天堂了。
……
“呵呵……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帮助韩玖把小偷抓出来呢？”少女又倒了一杯酒，说。
欸？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啊？
“因为，你是正义的伙伴？”我在气头上，随口一说。
“啊……好痛！”
玻璃杯子敲在我的脑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和我难听的哀嚎。
至于吗？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我揉着被酒杯砸肿了的地方，用余光看着她。
“谁要当那种一听就不会有好结果的人，正义的伙伴要么**，要么死，可以说是最恶毒的诅咒了。”少女略显生气地鼓起脸颊，用手指指着我说。
她居然也可以露出这样可爱的表情？
难以置信，现在的她看起来像个正常女孩了。
不过，她好像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难道说，只是因为韩玖求了你吗？”我想了想，说。
“当然喽，就这么简单，我意外的很少拒绝他人的请求，估计是长期以来的职业习惯吧。”白发少女收起手指，捋了捋自己的发丝，笑着说。
不会拒绝他人的请求……长期以来的职业……
这都啥啊……她知道自己的在说什么吗？
这不就是正义的伙伴吗？
身为一个青春期的正常少年，我的心中不自觉地产生了邪恶的想法。
不过，三秒后，我就扔掉了邪恶的想法。
别开玩笑了，眼前这个家伙可是能读心啊……
但少女越发放肆的笑容表明她又一次看穿了我内心的肮脏。
我看了看她手上攥紧的酒杯，识相的往后退了两步。
“总之，我……”
我尽力忽视她充满嘲讽的笑容，冷却自己的头脑。
总之，试一下吧……她貌似没有下午那么可怕了。
事实上，除了今天下午，她在其他时候都和“可怕”无缘。
最多只是个电波系美少女……
是我自己给她加了一层滤镜而已。
最后，还是被下午遇到的阳光女人说对了。
想要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是去找制造出麻烦的人。
其他的人可真是聪明啊……总能提出正确的意见。
总之……
她不可怕……她会帮我的……她能把钱找回来的……
我不停催眠自己。
这一套还挺有用的。
我深吸一口气。
“能帮帮我吗？帮我找到小偷。”我低下头，舍弃了毫无意义的自尊，对她说。
“当然可以，不需要额外的收费。”
少女蹲下身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捧着我的脸。
……我抬起头。
呼吸停滞了……
微风起，发丝轻舞，月亮悬于她耳畔。
画……吗？
现实……吗？
下个瞬间，强烈的窒息感迫使我别过脸，不敢看向她、
双目对视，只会令我再一次发觉自身的丑陋。
心灵与肉体，我都无比丑陋。
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这太恐怖了……要知道，我们可是异性啊。
正常来说，看到如此美丽的异性，应该心动才对。
但……我的心脏反而比平时跳得更慢。
应该说……时间险些停止流动。
太奇怪了，明明刚才她易容的时候不是这种感觉。
难道说我喜欢年上系的？
呵呵呵……在奇怪的时机觉醒了糟糕的性癖啊……
“走吧，去把钱拿回来。”
少女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起身。
……
突然有点难受，身后像是被利剑刺穿。
此刻，我才注意到旁人的眼神。
刚才那出闹剧，我们毫无疑问成了焦点。
“哇哦！”
“臭小子，深藏不露啊……”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半夜还来打工，不好好疼爱一下吗？”
奇怪的眼神，但因为我们是晚辈，所以倒也还算友善。
我转过身，看到秦叔叔向我伸出大拇指，秦阿姨则一脸温柔地看着我们。
被误会了……
被误会了……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我凭什么……
我感觉脸颊发烫，急忙跑离了现场。
在跑了数百米，闯入一个拐角后，我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表现有多愚蠢。
哪有男孩子先害羞到逃跑的？
虽然在她面前我已经形象全无了。
但还是会很不爽啊！
就在我靠着墙角喘气不停喘气时，听到了少女轻柔的笑声。
“真奇怪啊……你难道准备自己去找小偷吗？跑这么快？”
毫无疑问，被少女嘲笑了。
“你为什么不反驳啊……”我说。
“有必要反驳显而易见的谎言吗？”少女笑着说。
谎言？显而易见？
没错，如果有人对你大喊一加一等于三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笑置之吧……
而“她是我的女朋友”毫无疑问是类似的谎言。
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我自己也很清楚……
那……我现在这个羞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刚才宁静的心脏疯狂跳动。
鲜血输送到身体各个角落，流动的触感令我全身瘙痒难耐。
仿佛在盛夏时被丢进满是蚊虫的田地。
是刚才跑步时太拼命了？
不是……绝对不只是……这个原因。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话说，你不会忘了吧，你下午的丑态，我可是罪魁祸首哦。”少女握着的手加大了力度。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的手一直都没有分开。
从刚才开始，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奔跑。
……啧，心跳声更重了……就不能安静点，要被人听到了啊！
“啊，不是，我……”我急忙松手。
她说得没错，我应该恨她的……如果她没有转学的话，韩玖应该不会找到小偷。
不对，不对，揭露他人的罪恶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我……其实根本没有怨恨她的正当理由。
错的人是我……我偷了钱，并且自我逃避，自我欺骗。
还说什么，钱会自己消失也会自己出现的。
真是够丑陋的。
倒不如说她……把我从丑陋的边界拉了回来。
她……救了我……
“我，认为你做得没错……”我说。
“你原来是抖m吗？”白发，拥有天使外貌的少女却说出了恶魔般的话语。
“呃……”我被她的话语呛到了。
喂……我可是进行了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啊！
我可是承认了自己的愚蠢，承认了自己的可笑。
承认了我只能被动接受现实的灰败，承认了我是被规则束缚的广大普通人中的一员。
你这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家伙，真的能体会到我们的觉悟吗？
“能……当然能……没有活着的存在会是完美的，即便是我也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也无法一直做出两全的计划。因为硬币是两面的，拯救与毁灭往往发生于同一刻。”少女用夜莺般空灵的声音说。
她……在说什么？我完全没有弄明白。
但我看到了她悲伤的表情。
类似的眼神我看过太多次了……
在那个已经沦为不可回收垃圾的父亲身上。
我本以为这个表情与她毫不相干。
但……此刻的她竟然如此圣洁，如此……绮丽。
我的双眼贪婪地索取，试图将这一幕刻入脑海。
难怪……花会希望我不要接触她。
难怪……韩玖每次下课都会去找她。
我明白了，她的魅力足以吞噬人的理智。
我明白了，她的存在究竟有多“异常”。
果然，在那所学校里，我是最迟钝、最愚蠢的那个。
但，我真的很好奇。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在渴求什么？她过去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些还太遥远了。
当下最关键的是她能如何破解谜团？
如何在不依靠警察的前提下把我的钱找回来。
我，真的很想知道。
毕竟其他问题只能满足好奇心，而这个问题事关我这几个月的生活。
“那么，走吧，去车站。”少女歪着脑袋，笑着说。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落寞只是我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你……已经知道了……小偷是谁了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根本没有难度好吗？你自己跑进误区了……找不到警察，我们就是警察啊。”少女说。
“我们自己就是……”
没错……没错啊……为什么一定要依靠警察呢？
自己把小偷找出来不就好了吗？
这么简单我怎么一直想不到，傻掉了吗？
可是……该怎么找？该去哪里找？光有决心是不够的。
对了，车站？这就是林白提到的地点。
随后，少女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今天你就看着吧……作为教学，算是个不错的例子，我会在今夜将一切结束的。”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身向前。
看到她的笑容，我的心中溢出了金灿灿的勇气。
短短三十分钟，从下午对她的怨恨，转为了对她绝对的信任。
果然……这才是天才。
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蜂蜜水的甜味冲上味蕾。
奇怪……喜悦能产生如此真实的感触吗？
几秒后，我才意识到……是嘴角涌出的鲜血……
刚才的酒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热烈”。
脑子……已经开始发烫……但身体却无比轻盈。
充满了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换个视角，那个赐予我绝望的少女变成了性格怪异的天使。
不过……车站，真是残缺的提示……我依旧摸不着头脑。
但此刻只要跟在她身后就行了……
其他都不需要思考。
夜晚的风，很舒服。
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