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思议，我这是在做梦吗？”
“那个不孝子居然……真的在帮忙。”
今晚的店里，时不时会传来惊呼声。
而今夜的焦点人物正在手忙脚乱地工作。
“你这是不是算错了，三十六加二十五不应该是七十一吗？你这不是多算了十块吗？”一个顾客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说。
“……是吗？”秦晨不可置信地敲着计算机。
看他手指慢吞吞地点着上面的按钮……果然很不熟练啊。
其实我一开始我也不怎么用计算机，觉得很丢人，但是……心算还是会犯错的。
我一般是心里算一遍，然后再用计算机敲一遍。
客人继续敲着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听的人有些头疼。
黄发少年沉默了。
他的沉默表明他确实是算错了……
其实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我也算错过几次。
只要道个歉就行了，毕竟还没有真的收钱，连事故都算不上，只是个小失误。
但……继续僵持下去就不一定了。
“……”秦晨接着沉默。
他还真不擅长道歉啊……这样下去真不秒了。
“干什么？难道还是我算错了不成。”顾客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五十，一张二十，随后用一元硬币把纸币压住。
“好了，别介意，能有点改变倒也不错了……好好学学数学，别再闹笑话了。”顾客拍了拍秦晨的肩膀，拿起包走了。
呼……我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顾客比较友善。
只留下还在沉默的秦晨。
“真够离谱的，百以内的加减法都会出错。”
“毕竟是职高的嘛……”
“真好笑啊。”
“本来就是小混混嘛。”
“猜猜看，他能坚持多久？”
“我估计明天就不回来了。”
“哈哈哈哈……人哪有那么好改变呢。”
“估计是混不下去才不情愿地滚回来了吧。”
他们的话语算不上嘲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也没有同情秦晨的理由……，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造就了现在他的风评。
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觉得这些嘲笑是他应得的。
“我……会算的啊，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计算都不会，只是……不小心算错了而已。”秦晨嘟囔道。
“好了，这种时候道个歉就好。别光站着，先把桌子收拾好。”我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抹布。
“真吵啊……我tm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秦晨轻声咒骂。
居然没有喊出来，进步还挺大的。
“这些家伙，会来这里吃饭，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秦晨接着骂道。
……虽然，说的对。
“但是，这么说自己父母的店真的好吗？”我说。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赚的就是你们这些体力劳动者的钱。”秦晨面色阴沉的看着那些吃饭的人，说。
“既然赚了别人的钱，被说两句也没啥，更不要说本来就是你的失误。”我说。
“话说，你算错过吗？”秦晨问道。
“当然，谁都会犯错的。”我说。
“哦吼，连高材生都会算错。”黄发少年突然笑了出来。
至于吗……而且我算什么高材生。
说白了，现在也就是个高中生罢了。
算了，他觉得高兴就好……也没有必要深究。
“但是，你现在也是体力劳动者哦……根本没有骂他们的立场。”我接着说。
“切……”秦晨不满的撇嘴。
“而且你以后大概率也是体力劳动者哦。”我又补了一刀。
“那个小姑娘又不在，你回家的路上……”秦晨瞪了我一眼，说。
好熟悉的威胁啊……
“你不会这么做的。”我肯定的说。
“凭什么这么肯定？”秦晨问道。
“直觉吧……”我随口一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够蠢的。”秦晨说。
……
“喂，小佑，结账。”一旁的人招呼我过去。
话题已经转移了，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吧。
虽然，还是有不少不怎么友好的话语，但秦晨的工作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只要保持下去，人们对他的看法应该会慢慢改善。
毕竟，他除了损坏了一些盘子碗筷，并没有真的动手伤人。
只能说，服务生这个职业确实没什么难度。
更不要说这种私人的小店了。甚至还可以让我坐一会儿休息。
……
然后，晚上的工作结束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晨晨，去送一下小佑。”秦阿姨说。
“……行。”秦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晨晨……噗。
每当听到父母叫孩子昵称的时候，都觉得很有趣。
我强忍住笑意，以免他恼羞成怒。
场景很怪异……
黄发的少年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后。
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总觉的得说些什么，去车站的路还蛮长的。
而且在工作的时候，说的话不多。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随口问道。
“别说了，快累死了……今天一整天就没停过。”秦晨说。
一整天？
“白天就被叫醒，去低价收购原材料，然后一起处理，刨了一整个上午的土豆。一整个上午啊，我的手险些连筷子都要握不住了好吗？”秦晨抱怨道。
“感觉和我也差不多嘛……”我说。
“哪里差不多了，你可是和一个美少女在一块啊，我只有泥土和鱼腥味，恶心到要吐了。”秦晨接着说。
“还有，当你知道某些菜的制作过程后，你不会觉得反胃吗……有种幻灭……。”秦晨打开了话匣子，不断的说。
“幻灭……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么棒的词语。”我说。
“重点是这个吗？”秦晨不满的说。
“所以，你想过吗？你以后可能都会过这样的生活。”我说。
“……感觉，当小混混要轻松多了。”秦晨说。
“当然了，不用负责，当吸血鬼确实很舒服。”我说。
我想到了家里那个一事无成的父亲。
你自顾自地追求“自由”和“爽快”。但，终究是有人要承担这部分责任和损失，
对于秦晨来说，自然是他的父母。
“你想要回去吗？继续当小混混？”我问道。
“已经不可能了，我今天根本没有去学校啊。”秦晨说。
“欸？你平时回去学校的吗？”我大吃一惊。
“喂！不去学校，我干嘛？”秦晨生气的说。
我还以为……他每天都是在街上乱晃呢。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我赶忙道歉。
“不过，在学校里也根本没有学习就是。”秦晨说。
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叫学校呢？
“我没有拿到钱……幸好那个打手自己也被你的小女友教训了一顿了，他也不好随便追究我的责任。但学校肯定是进不去了。”秦晨说。
“……说了，不是女友啊。”我都有些不想反驳了。
对于显而易见的谎言，反驳真的是在浪费力气。
“不过，你们学校没有老师吗？学生这么闹事都不管？”我问道。
“完全不一样，已经放弃的人，老师哪里管的住，请家长？他们家长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反而会以此为骄傲呢。”秦晨不屑的说。
居然……我小学、初中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家长。
自己乘着经济发展的东风，出卖了良心赚了大钱。
随后把这当做了正确的道路，让自己的孩子也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说实话，有些难以评价……
归根到底还是钱和社会的问题。
有钱人的地位就是高……甚至可以抹除自身的丑陋。
出卖良心，可以得到钱，随后用钱再换回名声……相反，好好学习，最后搞不好还要给这些人打工。
完全没有道理……但这就是现实。
“不过，你居然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真的该好好反思一下吧。”我说。
“你唯一的退路就是继承自家的店，又不像他们一样家底殷实。”我接着说。
“呵……”秦晨只是干笑两声。
不过，我完全没有退路啊，只能不断学习下去。
根本没有选择权，即便最后努力可能会没有好结果，我也只能努力下去。
随后，又是沉默。
已经走了一半了，周围的房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野蛮生长的杂草和树木。
“我很不适合啊……”秦晨突然说。
什么？
“今天，真的好累，完全不敢想象，我以后要一直过类似的日子。”秦晨接着说。
是吗……但这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
“而且，我也完全学不进去啊，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都能轻松学会，我却完全搞不懂呢？”秦晨说。
“我也尝试过，但根本没有任何长进，甚至还不如我之前的成绩，学了之后还不如靠运气猜答案……真是搞笑。”秦晨接着说。
这……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有时候努力了成绩更差真的会很恼火。
“然后，你就放弃了。”我说。
“是啊，想着反正也没有区别。再怎么样总能活下去，那为什么不活得爽快一些。”秦晨说着，一脚踢开了前面的小石子。
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夜晚的道路。
随后是悉悉索索的虫鸣声。
受惊的虫子们四散开来，然后停留在新的杂草上。
“结果……差点就要万劫不复了。”我说。
“如果……不是昨晚的话，我怕是还乐在其中吧。”秦晨低下头说。
是吗……我不觉得人一天就可以发生巨大的改变。
他之前应该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了吧……
“那……你究竟准备怎么办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我问道。
听到这句话，秦晨又闭上了嘴巴。
沉默就是答案……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答案，便是他的答案。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只是尽力活下去而已。
“昨晚，你和你父母说了些什么？”还是不要刻意追问了，我转移了话题。
“没说什么……”秦晨耷拉着脑袋，说。
“唉呀，别这么不好意思嘛。”我笑着说。
“是真的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两句，今晚能让我住在家里吗？”秦晨说。
是吗……
“那第二句呢？”我接着问。
“我……以后应该都不会去学校了。”秦晨说。
“不是说的蛮好吗？”我笑着说。
其实不需要更多的解释，这样就好了。
所谓的亲情就是这种关系……
“送到这里就行了吧。”秦晨接着说。
“嗯。”我点了点头。
“还有，你最后也没有动手嘛。”我笑了笑。
“切……”他撇了撇嘴。
他转身离开。
但下一秒后，直接冲了过来给了我一拳。
砸在我肚子上。
力道不算大……但昨天的伤痕还在。
嘶……有点痛。
“还是不爽啊！”他大吼道。
吼完后就转头离开了。
……怎么回事，感觉他还挺可爱的？
我摸着肚子，露出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