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吗?还是不甘心?”不知道多久之后,熟悉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白发,巨大的月亮。
最近几天的月亮,都好圆。
“为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我质问道。
“我才刚到,在家里等你等不到,才意识到你可能不认识路。”少女蹲下来,拿出手绢擦去我额头的汗水和已经流到脖子的血水。
不可能……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别乱动,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她按住我的身体,轻轻说。
果然……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质问道。
“是看到了,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看到。从你身上的伤就能看出来。”林白说。
“所以,你为什么会看不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会被……”我接着说。
“总会有失误的,总会有的,所以,要提前准备好。”林白面无表情的说。
什么意思?
“准备?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能拯救我。”我的大脑很痛。
“脑子烧坏了吗?”白发少女将手放在我额头上,说。
“确实有点烫……”她接着说。
她现在……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吗?
“你搞错了一件事,只有你能拯救自己,无论我做多少事情,你自己不愿意改变的话,其实都没什么意义。”少女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我这是才意识到,我枕在无比柔软的大腿上。
从下方看着她的脸,显出了更为夸张的圣洁感。
“没有人会一直不犯错,没有人能一直都在你身旁,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靠得住的。”少女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冷冰冰的话语。
她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是……很不爽。
我只是想要……
“你不是经常说自己不是人类吗?”我问道
“只是一种说法,让你更好理解……就把我当作神好了,即使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她接着说。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所谓的神,不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吗?
倒不如说正因为无所不能,才被称为神。
“真是孤陋寡闻啊!”少女终于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真是……不管什么表情都很适合她啊。
“有一个很经典的悖论,让上帝制造出一个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少女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
石头?
“没错,石头,只是一块石头,但确实毁灭了神全能的神话。真的创造出来的话,自己无法举起,则神不是全能;制造不出来,则神不是全能。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林白温柔的说。
“总感觉是诡辩……”我顶嘴道。
“确实是诡辩,是非常无聊的话术……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少女接着说。
以前?
“是啊,我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但我还是遇到了类似于神明造石的问题,完全找不出正确答案。”她说。
真的会在现实中遇到类似的问题吗?
“正解是什么?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正解……是不是很有趣。”林白接着说。
“完全搞不懂,太抽象了……能不能举个具体的例子。”我说。
“哦?你还是个学生,你现在的世界还是被正确答案包裹的。”林白笑着说。
“……你不也是学生吗?”我吐槽道。
“这个设定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林白歪着脑袋说。
这不是设定吧!喂!
要不是我现在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早就喊出来了。
槽点太多了吧……
“例子的话……先设想一个场景吧。”少女说。
“如果你是一个面包公司的运输员,你的车上装着过期的面包,准备送到相应的地方销毁。然而走过山路的时候,出现了一批难民,他们拦住了你的车,用炽热的眼神盯着你的面包。更要命的是,那一群难民中还有一个随行记者。你这时候该怎么办呢?”少女越说越兴奋。
她难道很喜欢这种让人为难的场景吗?
完全是个愉悦犯啊!
不过……她说的这个问题……
身为员工,有保护好自己公司财产的义务。
但是,这本来就是要被丢弃的东西……
直接给了那些难民也没什么吧。而且还可以营造出善待难民的形象。
但是,那些是过期的面包,吃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如果事后被记者发现的话,名誉的反噬会很恐怖。
“嗯……如果是我的话,会和记者实话实说吧,告诉他们这是过期的面包。不过饥饿的难民应该还是会把这些面包吃掉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该思考的了。”我想了一会儿,说。
“真是个实在人啊……”少女笑了笑。
“那这算是正确答案吗?”我问道。
“当然不是啦,你这么做毫无疑问会被开除吧。”林白说。
“为……为什么?”我无法理解。
“没有主见,没阻止暴民,让公司损失了财产和声誉。同时还把过期的面包给了难民,自身也陷入了争议的漩涡。”林白说。
这……
“可是,本来就是要丢掉的面包而且我怎么可能拦得住饥饿的难民呢?这不应该是我的错吧。我只是运气不好恰好撞上了他们。”我赶忙说,仿佛自己已经是那个可怜的运输工人了。
“舆情可不管你能不能做到,舆论会疯狂放大他人的错误,再小的失误也会显得罪大恶极。”林白说。
是吗……不过,想想也是……之后那个工人的生活就不会安宁了,成为他人的谈资,确实算不上正确答案呢?
所以,实话实说肯定不行,该怎么办呢?
“要听听我的答案吗?”少女说。
我点了点头。
“少说话,将这些面包分出去,然后让记者这么报道,某某公司将面包无偿分给难民。”林白说。
欸?
这不是撒谎吗?
“这不会暴露吗?”我问道。
“你觉得一个跟着难民的记者,需要的是什么?”林白话锋一转,问道。
“如果是个善良的记者,应该是想要关注度吧,希望人们能多关心一下难民,即便是为了噱头,为了赚钱的话……”
欸?
“没错,也会需要关注度,倒不如说对于记者来说关注度和爆点就是她的生命线。”
少女补上了我想说的话。
“那么,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他会如何报道事件?”
“嗯……难民抢劫了货车?欸?”
没错,这就产生第一个分歧。
这个记者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有善心的人?还是一个负责求真的人。
“有什么区别吗?”我问道。
一般来说,一个跟着难民跋山涉水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是希望……改善难民的处境?”我说。
“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为了流量啊。”她说。
没错,这里就有了两个分歧。
比起人类的善良,暴民抢劫车辆的流量应该会更高。
是要表现人性的善意还是恶意?
“如果是我的话,会选前者。”我说。
报道难民的黑暗面改善不了任何事情,只会把他们推进地狱。
究其根本我也和难民差不多,多少有些同病相连。
“那就先考虑第一种情况。”林白说。
“这……不会暴露真相吗?如果暴露的话不是更……”我赶忙问道。
“为什么会呢?”林白接着说。
欸?
“被谁暴露?记者?公司?还是你自己?”林白平静的追问道。
欸?
记者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难民的处境得到了关注。公司也因此得到了名誉,自己说不定因此也能得到晋升。难民本身能吃到面包也不错了……过不过期其实不怎么重要。
所有人,都满意了?
除非有无关人员吃饱了撑着去挖掘真相,不然不会暴露。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谎言却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那……如果记者没有答应你,选择如实报道说难民抢了面包呢?或者说事情的真相暴露了呢?”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接着询问。
“那我就是绝对的受害者了,不是吗?”林白笑着说。
欸?受害者……只是面包被抢了的受害者?
我好像知道了……是“过期”!
林白她刻意将这两个字掩盖了。
只要面包不是过期的,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处于被动。
只要还没有严重发霉,面包过不过期,这件事除了公司本身和自己,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甚至事后,面包都进了难民的肚子里,对自身有害的物证完全消失了。
……
只要用别的“更引人注目”的事件遮盖掉这个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就行了。
而我,一开始居然说……要告诉记者这是过期的面包……太蠢了好吗!
“不过,最后还是在撒谎呢……诚实的人果然活不下去吧。”我想明白了,说。
“你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了吗?”林白依旧在笑。
难道我的理解还有问题?
“这只是最合理,可操作空间最大的答案……万一那个记者看出来了呢?万一包装上写了保质期时间呢?这个事实没有办法隐瞒的话,又该想一个新的答案了。”林白说。
没错……
如果瞒不住的话情况有不一样了……好麻烦。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最简单的方法,是把记者杀了吧……从根上解决问题,记者死了难民就没有发声的途径了。”林白温柔的说出了无比恐怖的话语。
“……你是在开玩笑吧……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反而制造了更大的麻烦。”我身后狂冒冷汗。
“只要后续的麻烦不暴露不就没事了?”少女温和地笑着。
开……开什么玩笑……我根本没有杀人的勇气,也没有能隐瞒杀人的智谋。
“你之前不还说正常人作恶很难不暴露吗?就没有更加……正常一点的方式?”我问道。
“温和一点的话,就是威胁吧,从荒郊野岭回到文明社会需要一段距离,在这个阶段找到对方的弱点或者软肋,进行交换,使之回到第一种情况,让记者撒谎。”
“这……也没正常多少吧!”我忍不住说。
“这已经是不错的办法了……还要更温和吗……那就只能卖惨,然后祈望对方会同情自己了。”少女无奈的说。
这……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完全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而且还是陌生人,这未免太危险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最合理的解法就是威胁啊,风险低,成功率高,可操作空间大,主动权也没有完全丢失。”林白列举着威胁的好处。
真是不愿意承认啊……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