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就是那只小狐狸化形?”凉子坐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仰头喝了一口酒壶中的清酒。
“是的,凉子,在她身体痊愈之前,可以住在我们这里吗。”我小心地询问着凉子的态度。
“奴家名唤落醴,是妖族的狐妖一脉,感谢大师在这几日能提供奴家一个栖身之所。”
落醴温顺而恭敬地上前做礼,手在腰间一挽,略微低身。此刻才发现落醴既然比凉子还高呢。
眼前这个人——红发女子,佩刀佩剑。毫无疑问是【炎发的剑豪】,这是人类那边的称谓。但在我们这被称为——【红色的禁忌】。自己从未与她正面交锋过,即使看着似乎没有那么夸张的压迫力,慵懒的有些名实不符。现在也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
“谬赞了,既然阿萧答应你住这,那就这样吧。”凉子的语气很平常,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门,“把中午饭做了,可不要想着在这白吃白住。”
“知道了。”落醴欠身,从凉子身旁走过。
侧肩而过的那一刻,她同时向左侧瞥了一眼,发现凉子的眼睛也在斜睨着看着她。
完全不像个醉酒之人迷蒙的眼神,冰冷的像把利剑。
冷汗从落醴的前额滴落下来。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四周却忽然失去了一切的声音,置身于只剩下黑与红的肃杀世界,唯独能听到自己的几近窒息的呼吸声。
呼——这是单纯的杀意。
这是警告——不准过界。
“哒——”反应过来是额头的汗水敲打在地上板上,落醴却悄悄扬起了嘴角,与她擦身而过。刀剑紧紧收纳在红发女子腰间鞘内,却仿佛抵着自己的脖子。
这是要在几千人,几万人的尸体上才能产生的戾气。她明白了,这个羽川凉子和她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落醴走远了,凉子却叹了口气,“啊啊~麻烦死了,你想怎么任性就怎样吧,不过可别把命丢了。”
“艾耶沃克的人族和魔族现在没有大规模爆发战争,只是因为魔族一盘散沙,人族也只是发布委托让冒险者清除部分魔物,而有一次的委托任务,就是剿灭狐妖一族。”凉子继续说道。
“而落醴还活着,也就是说,她继承了灭族的仇恨和怨念,现在却因为我的帮助而复活了?我做了蠢事。”我暗恼,这不是引火烧身嘛。
“这大概是宿命吧,你把这个还给她,本就该是她们一族的东西。”凉子甩过来一个小小的东西。
这是——铃铛?就在我接触到的瞬间,我感受到虚空中睁开了一股冰冷黑暗的眼睛,一个巨大的白色巨兽虚影,摇曳着九条长尾,居高临下恶毒地俯视着我,就像厌恶脚下的臭虫。
“礼装【自在幻象】红铃,据说是用一位上古魔王九尾妖狐的身体素材打造的,具体的功能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和我的波长对不上,看你的反应和你也不匹配啊。”
我愕然,上古流传下来的32件礼装,我已经见过三件。
“凉子,有没有适合我的?”我不禁有些期待。
“哼,你以为是随处可见的野草吗?大部分人一生都见不上一眼。魔族素材赋予礼装特殊能力,让其拥有与魔族相同甚至在其之上的能力;而稀有金属塑造其原型,使礼装质地远超一般兵器,普通方法无法破坏礼装;最高级匠师们则利用其鬼斧神工的技艺将材料与金属完美的融合,才能锻造出这32件具有强大实力的武器。”凉子气不过笑道。
“这么珍贵。”我不禁感叹。
“礼装对使用者也有很高要求,首先,不符合波长的人无法使用,其次,一般无法同时使用两件或两件以上礼装,使用一件礼装已经需要很大的精力。”
“可是凉子不是能使用两件吗?”
“这是天羽羽斩的能力,我可不希望你看见我的刀剑一起出鞘的那天。”
“哦。”我逐渐失望。
“别灰心,时机对了你会遇到适合自己的礼装的。”凉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魔柱之兆】出现了,艾耶沃克恐怕要步入战争了。”
“【魔柱之兆】?就是不久前忽然出现在森林中的几十米高的柱子吗?”
“魔族战力强横,性格野蛮,种族繁多,分布在世界各地,每隔数年,十三根【魔柱之兆】就会分别在他们的领土拔地而起,对应着会出现十三位强大的魔族强者,也被称为【魔柱】。他们能号令魔族统一,其中就会有一柱成为统领魔族的魔王。”
“我。。。。。。会碰上战争吗?”
“哈哈哈,阿萧,害怕吗?有我们流派的武技,还用担心死在战争?况且有我呢,再说,【魔柱】现在应该还在密林深处,被自己的手下保护在大后方,为联合各个种族做准备,这个过程还要蛮久的。”
“所以,还是在催促我锻炼,尽快强大起来啊。”我苦笑道。
——分界线——
平淡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落醴住在道馆数十日下来,我逐渐习惯了将她代替小狐狸,也渐渐习惯了她每天晚上都会悄悄进入我的房间吸食我的血液。看着她满面红霞撕咬我的脖子,每次我也只是掐着她的手肘,强压着心中的欲望,不断告诫自己喜欢的是凉子,和落醴不是两情相悦,更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直到那一天,我才发现,我和落醴,不仅仅是施救者和病人,我们站在——对岸。
厨房中,落醴听着李萧然介绍料理方法……是的,在训练结束之后,落醴将她做的死亡料理带到道场后,我含泪苦笑着吃完了,而凉子在挣扎一番吃下后直接吐了出来,“这也太难吃了,阿萧,你去给她露两手”。从那以后落醴就一直在跟着我学习厨艺。
“落醴,你有在听吗?”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请继续吧。”她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像流水一般。
“落醴,你和冒险者对峙过?”我试探到。
“哦,有强的,也有弱的,死在我手上的冒险者有很多了。”她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像是只是死了一只虫子。
“多少……人。”
“记不住了,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吃了多少面包呢?”她熟稔地切开案板上的面包,往上面倒上血红的酱汁。
“……你觉得,人族和魔族能和平相处吗?”
“我不相信。”她平静地笑着回答,“狮子不会爱上羚羊,我也不会爱上自己盘子里的甜点。”
“那么现在呢,我们没有拿起刀剑对着彼此,相安无事。”
“公子说笑了,如果——我要杀了你的师傅呢?”
“刷!”我立时转过身,案板上的小刀在我手上翻转一周,划过落醴白皙的脖颈,直直插入墙壁,怒视着她平静的琥珀色瞳孔。
“咚——”
“之前我救你,是因为你受了伤,可怜,但首先,我是人!不会让你再伤害我的同胞。”
“猎人与猎物,本该如此。”
我身高比凉子还矮一些,现在更是低于落醴欣长的身躯,她低着头,睁着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扑簌簌的睫毛一动不动,冰凉的手掌却兀自扶上我的脸颊,不像引颈受戮,却让我忽然想起在那永远回不去的故土,邻家姐姐在安慰爱哭的小孩子。
“你不敢的。”
她白皙的脖子上一丝红线也无。
“不要动!”我怒吼,已经被她看破本质,自己都没料到我已经气急败坏了。我来自和平的世界,哪里有勇气将武器砍向别人的脖颈。
“我的弟弟要是还活着,也有公子这般大了,我还记得他总是流着鼻涕,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恐怕就是人族与魔族的斗争夺走了她弟弟的生命,我抽回了颤抖的小刀,说到,“我会尽力让你放弃仇恨。”
落醴没有声音,像是冷笑。
“这几天我会带你看看,这个城镇和平的价值。”我强装冷静说道,然后把红铃抛给了她,“——该物归原主了。”
落醴睁大了眼睛,尖尖的兽耳立了起来,随即低沉地落了下来。她将红铃捧在手心,良久,对着死物说出这样一句话。
“——欢迎回来。”
红铃在她的的手心颤抖着,随即我看见了一只巨大九尾狐妖虚影缠着落醴的身体,安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