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之女神张开双臂环抱世界,世界接受了怀抱,雪慢悠悠地来临了,万物在此刻静静沉睡。
大雪过后,地上积起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一个村子正在举办一场冬日祭典,村中的小伙子将潜入深河,然后从河底采集暗冰献于雪之女神,祈求雪之女神保佑本村人民安全渡过寒冬。
我站在房子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裸露在外的手感受到了房门两边暖石的温度,烤肠与面包的香味挑逗着我的鼻子,可是我却迈不开脚步,身体无法控制地僵在这里,正前方的世界貌似离我很远,触之不及。
突然一只手覆盖住我的手,一个身影跑过我身边,一阵花香滑过我的鼻腔,少女对我说了一番话,那番话很模糊我听不清但是我的身体却好像没有那么重了。
她就这么引领着我向前走,我看向她的背影,纯白的长发在绵绵冬雪之中微微飞舞,朦胧之中我听见了少女轻快的笑声,温暖的感觉从手上传导到了心中,嘴角不禁上翘,跟着她穿梭在热闹的冬日祭之中。
就在我的心情稍稍出现了变化时,我突然坠入了深暗,就好像掉入无尽的深渊一样一直坠落下去,她的样貌我已无法想起,每次回忆到此就会被这样的黑暗给掩盖,黑暗如同巨手一般将我拖到黑暗之底然后我幡然醒来。
略带血色的月亮看着昏暗的大地,在乱石嶙峋的石滩上,我睁开眼睛看着那轮月亮,涨起的冰冷湖水稍稍冲刷着我**的脚踝。
我慢慢地挺身坐起来看着清亮的湖水,水上除了月亮的倒影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左手轻轻划过水面,我的倒影从被分开的水波之中微微显现。
水波之中无神的眼睛反看向我,左眼是正常的黑瞳,但是右眼紧闭眼眶四周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纹,眼睑上也有,像是不祥之神“格里露靥”创造的东神裂谷一样。
我看向站起来将一半的白色木面具覆盖于右脸上,自言自语道:“该出发了。”
我是从何时开始游荡在这样荒芜的大地上呢?
已经不记得了,就连每次睡着时会来到的梦境之中那村庄和白发的少女也想不起来了,记忆之树像是被巨神那无比庞大的神手连根拔起变得无影无踪。
被月亮照亮的大地静悄悄地沉睡,我迈着脚步也静静地走在这片荒原上,如同幽灵般行动,周遭万籁俱寂,偶尔有一些虫鸣声会打破寂静的空气,但是很快又重归于寂静。
这样的夜晚也已经经历了好多次,只有在这样的黑夜中我才会有前进的欲望,这种如同鞭笞一般的动力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一片昏雾,记忆也是如此混沌,脑海之中充斥着杂音与没有意义的怪奇图像。
我想着或许有朝一日我能够扫清这些东西取回我的记忆,到时候或许就能做完那场梦了,这种欲望驱使着我向前前进,但是这种看来强大的欲望突然被打断了。
远处有一个营地,营地之中人来人往,那些人咋一眼看上去还以为不是人而是某种动物,某种凶暴的动物,他们拿着猩红的刀斧,在营地内粗鲁野蛮地吼叫着,浑身都是各种各样的皮革与颅骨。
一般人不会想着靠近他们,这种看起来相当不妙的人群是不会有人想要去向他们打一声招呼的,说一声晚上好还指望他们会回一句今晚的月亮真美什么的话。
可是在他们被篝火照出的阴影下,我已无声地到达了他们的身后。
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我的内心被一种无尽的怒火所覆盖,黑色的光爬上了左手,眼睛周边的裂纹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黯淡的金光。
他们像是在颂唱着什么古老的歌曲,古老且邪恶的歌谣,歌曲融入无尽的暗夜,黑暗中貌似有什么在骚动着,但是我已经不想去思考什么,我化为暗夜的幽灵瞬间靠近了离我最近的那一个。
就在下一瞬间,我的手从他背后贯入,又从胸口冲出。
歌曲瞬间停止,在他身边的人仅仅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吼叫着向我扑来。
我拔过被我贯穿的人腰间的短剑,右脚一蹬向后消隐于黑暗之中,他们扑了个空,大吼大叫着拔出武器,围着篝火看着附近深邃的黑暗。
他们没有注意到篝火能照亮的区域在慢慢变小,篝火本身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光在慢慢变弱,在他们大吼大叫制造的壮胆杂音之中一句句黑暗的混沌之咒一句句地萦绕在他们四周。
等到他们注意到黑暗已经贴到他们眼前时已经晚了,我从黑暗之中掠过,沾满血锈的短剑一点声响都没有地划过他们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他们的大吼大叫变成了绝望的嘶鸣,其中一个人或许是幸运在刀刃划过他的一瞬间身体应激反应向下一坐躲过了那死神的镰刀。
他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同伴,血液涌入他们被割断的气管之中,导致他们想叫也叫不出来,每呼吸一下灼热的血液都在灼烧着气管,就这样他们相继死去。
月亮无情且戏谑地看着这些人的痛苦挣扎,看腻了之后看向最后一个没有死去的“幸运儿”。
他彻底暴走了,拿着双斧疯狂地挥向黑暗,吼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但是我没有看见他那狰狞的模样,也没有听见那癫狂的吼叫,只看见了他那崩溃的内心正在疯狂地呼救。
他又一次无意义地向黑暗中挥下斧子,就在收斧的一瞬间我已然突进至他怀中,无视他惊诧还带点恐惧的眼神,我将短剑刺入他的左手,同时左手贯穿了他的右手,他痛苦的哀叫着双手斧掉在地上。
我松开插在他手腕上的短剑,看着他因为恐惧痛苦而跪在地上的样子,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也没有倒映出我的身姿,我想象着现在的我在他眼中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脑海之中的杂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吞噬他。”
左手的黑光化为灰白的死光,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我将手按在他的头上,一股白光与眩晕感闪过……
我看向四周,场景发生了变化,我没有在黑暗的荒原上,而在一支庞大军队中,周围都是如同刚刚在荒原上一样的人,他们狂呼酣战,军队的规模相当大他们貌似相当兴奋,我看向前方,就在前方一座宏伟的城市正对着他们。
领头一个高大的人,像是这个军队的领头者,他一声怒吼向前冲锋,周围的人也怒吼着冲锋,如同群狼出山一样涌向城市。
画面瞬间变化,变成了沦陷的城市,在长长的台阶上皇宫被大火吞噬,周围的人发出胜利的吼叫,皇帝的头颅被丢下台阶,整个城市的哀鸣还有掳掠者贪婪的狞笑传入我脑中,我闭上了眼睛。
然后睁开眼睛,对上了那猩红的月亮,我低头看向那个人,他的眼睛和嘴巴中冒出了白色的火焰,静静仰望着夜空,一动不动地跪在我面前,我的手离开了他的头,火焰迅速变大焚尽了他的身体,他倒在地上化作了一摊没有生机的灰烬。
这里没有风,他就算化作灰烬也离不开这片荒原。
我看向西边的世界,在记忆之中那里好像就是被攻陷的王国,我站起来慢慢地走向那里,整个荒原又变得凄清安静,一堆灰在篝火旁伴着复数的尸体等待着黎明。
月亮躲进了云中,整个世界彻底被黑暗吞噬,正常的人会在这样的黑暗之中都会被不安折磨到发疯,但是我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前行却感到一丝安心。
原因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样那样的疑问困惑了我许久,但是我对那些人的残杀却没有任何迟疑,事后也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困惑,我知道这是怎样的感情,这是一股浓烈的怨怒。
这仇恨无比庞大,以至于我失去了理性和意识,身体被原始的恶欲操控,一但我的身体被此怒意控制,那么那个声音就会出现。
那靡靡低语在我残存的记忆里可以归类在恶魔之语中,我怀疑我的记忆和我那遥不可及的梦还有我右眼上的裂纹与发出这低语的恶魔有关。
它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但是每当我“吞噬”一个人,那个声音就变得清晰一点,现在是低语,而在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是野蛮无意义地低吼。
月亮从云中出现,月亮上的血色已然慢慢褪去,洁白的月光由月之女神西拉丽雅投向大地。
我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了,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黎明即将到来。
我看着处于晨昏线的城市,城市已被火焰完全洗涤,宏伟的皇宫化作一片废墟,空旷的废墟有着微微的风吹过,不知道那风从何处来。
我穿过被火烧黑,被投石击碎的城墙,走在破败的街道上,左逛右逛,想着这些人去了哪里。
在拐过一个街道以后我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像是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
我向前走去,穿过一条小巷看到了不属于荒凉废城的战斗光景。
全身披甲的金发少女自在地挥舞大剑砍碎那些荒野上的人,他们吼叫着胡乱挥舞刀斧劈向少女,少女一瞬间就用大剑完成了格挡反击击杀三个动作,大剑如流水一般挥舞瞬间杀掉了所有企图进攻的人。
金发少女自在地从那些掠夺者之中杀进杀出,全身却不沾一滴血,她有着水蓝的瞳孔如同冰窟一般让掠夺者们永远冰结在她的凝视之中,厚实的盔甲于她而言如无物一样阻挡不了她轻盈的身姿,她用我残存的记忆来描述,是能够称之为战场女武神的存在了吧。
而我看着那些人,那靡靡低语再次无征兆地出现了,它让无止境的杀欲与恶欲如同刀斧般劈砍着我的神经,我下一瞬间消匿于街巷的阴影之中。
“(克兰语)”,掠夺者们大吼大叫着攻向少女,少女不觉得这些人能够杀死自己,她再次挥舞大剑,剑刃,剑尖划过他们的咽喉,面部,腹部,仅仅一秒钟,同时进攻的掠夺者们就纷纷倒下。
她沉稳地站着,将大剑侧举过脖颈提防着下一波攻击,她周围还是站着超过15只以上的掠夺者,而他们的头领站在人群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争斗。
她的体力正在慢慢衰落,能够轻快地挥动大剑完全依靠剑圣的祝福,发动这种祝福很消耗体力,而能够自在地防御反击所有进攻也是这种祝福的功劳,但是每用一次也同样会消耗体力。
掠夺者们像是察觉到了她体力越来越少,所以都是一打即走慢慢消耗她的体力。
虽然形势正在走下坡路,但是她依旧没有显现出一丝颓势,掠夺者们也前仆后继地攻上来。
明明接近了黎明,废墟建筑的阴影却越来越大,最终连在了一起又向前延伸,掠夺者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异象,他们只想着怎么打倒眼前的剑士。
阴影完全包围了他们,此时站在最外围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向下方……
一把刀从阴影之中伸出,就一瞬间又没入了黑暗,他感觉看到了什么,觉得奇怪想把身体转过来,就在转过来的一瞬间,他的头与身体分离了。
鲜血像是泉涌一样喷出,离他不远的两个人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到了他们同伴血如泉注,他们惊恐地拔出剑,但是黑暗瞬间吞没了倒在地上抽搐的尸体,一个黑影再次越出,在经过他们后又快速没入黑暗。
回过神来发现左边一个人被刚刚死掉掠夺者的斧头砍断了面门,另外一个则被刀砍断脖颈,鲜血源源不断地接上了上一个死去的掠夺者。
此番动静彻底让其他人暴走了,他们拿起刀斧冲向黑暗之中。
少女再次击退了一波攻势,她稳住身形摆好架势,重新看向那些掠夺者,她因为震惊而松懈了架势。
一个倒在她身后假死的掠夺者看到这个机会,抄起短剑从地上一跃而起,奔跑着刺向她背后,她察觉到了这突袭,但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松懈,加上疲劳的堆积使得她祝福被短暂解除,一股疲劳感瞬间袭来使她无法防御。
“糟了!”她这么想着。
在短剑离她只有二十厘米的时候,一股冷风吹过她的身边,然后一股温热的血液溅上了她的盔甲。
在她眼中,全身被黑暗覆盖,脸上戴着一半白色面具的人用袈裟斩劈开了掠夺者的胸膛,不过最令人在意的是他那散发着淡淡暗光的右眼。
她呆呆地看着黑色的战士,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