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银姬。当她看见我的背上的时候，先是一些震惊，然后拿着湿润的毛巾，开始给我擦拭。我有些不自在，虽然都是女生，但是总感觉有些害羞。
“纳波小姐为什么很长时间没有洗澡？”
“房东断了我的水。”我回答道，“再加上我本人不善言辞去乞求别人。”
“原来如此。”
我低下头，看着清洁的水流过我的身体后满是深黄色的污泥和黑灰色的灰尘与清水混杂，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银姬，她并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很安静地给我搓澡，给我搓散黏在一起的头发，一时间，如此细心的她，让我感觉自己才是个笨手笨脚的小妹妹。
“纳波小姐疼吗？”
“不疼，你随意吧。”
银姬笑了一下，然后开始用沐浴乳给我清洗全身上下，连续搓洗了几次，或许终于是盖住了我之前那股臭味了。头发也是一样，我和银姬洗了好几次，才泛起光泽。
时间过了接近一个小时，水雾让我的脑子昏昏的，这个时候，泉拿着一套衣服，走进了浴室。
“纳波，这套衣服是我的，你先穿着，之前的衣服已经不可以穿了……你待会儿收拾一下那些东西，然后扔掉吧……内衣这些是新的，是我刚刚买的。”她脱下了之前古朴的传统服装，而是穿着短袖短裤地走到我的面前，看着一丝不挂的我。
“洗干净了，看上去要好看太多了。”她笑着，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愚笨的我没有接上话。
我站起身来，银姬把我的身体擦干，然后梳好头发后，帮我剪掉了那些杂乱的地方。看上去是要干净很多了，心里不由得赞叹银姬的审美水平。
“纳波小姐，我先出去了，你待会儿整理好就出来吧。”于是银姬擦干自己的身体，穿上衣服先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看着镜子发呆。
突然，一个人的手搭在我的背后，紧接着，一群人的手抓住了我的浑身上下。
我开始感觉呼吸困难，脖子被人所勒，开始疯狂咳嗽。
嘭!
“纳波小姐!发生什么了!”听见浴室里的声音传来，银姬立刻冲了进来，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跌坐在地上。
我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无意识地一拳击碎了镜子，满手是玻璃扎破而流出的血液。
“啊……呼……”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呆住了，我看着面前的镜子，然后看着自己，再转头看着银姬，悔恨和自我厌恶感奔涌而至，我颤颤巍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还没说完，泉也立刻走了过来，她看着我，然后扶起银姬，回过头对我微笑:“没关系的，纳波，我来给你穿衣服吧。”
她走进来，开始帮我一件件穿上衣服。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感觉一双手在我的身上……是他们来了……”
“他们？”泉问到。
“我杀死的那些人，他们找我算账来了。”
“放心好啦，没人找你算账的。”
“嗯……”我敷衍地点点头，泉见状不再说话。
穿好衣服，泉的眼睛放光，整理了我的衣领，说:“看看，这不是仙女吗？纳波小姐只要好好整理一下，就随便迷倒几十个男人不成问题。”
“谢谢。”
“出来吧，诶……”
我突然抓住了泉的手，她的手心湿湿黏黏的，我看着泉疑惑的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低下头，衣服也好，裤子也好，都是泉提供给我的，她说的那些夸赞的话如此陌生，我仿佛从未听说过，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认可，被人善待的感觉……
“我是个笨蛋，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啜泣着，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可怜自己。
泉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拉着我走出浴室，然后反手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纳波小姐，我们是一样的，我就是想让你也感受到被人帮助是什么感觉。”
“嗯……很温暖……真的……很……”
“所以，就像戈者说的那样，希望你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泉解释道，我点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哭泣。
“我也很开心哦，看见你被我帮助了之后。”
泉放开我，带我走出房间走廊，走到了招待厅，这个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我看见有日式的拉面，有半熟的牛肉，有素沙拉和泡菜，还有土豆炖牛肉，似乎乐芙沁每个成员的口味都有体现。
“哈哈，纳波来了，让我看看。”戈者热情地围着我看，“哎呀，这不挺好看的吗？和军队那边宣传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嘛。”
“谢谢。”
“来坐吧，你坐泉旁边吧。”戈者坐在座位上，“这些是泉和银姬做的哦，平时我们都是吃泡面什么的，难得有客人，我们就奢侈了一把。”
我原来，还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汤普森老板，别开玩笑了……”
突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转头看去，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我刚刚出来的房间走廊口，他看着汤普森，也就是戈者，然后补充说了一句:“我们一直伙食都很好。”
“这位是葛瑞布里奇，你可以叫他卜池。”
“卜池这个爱称，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称呼的吗？”那个叫卜池的人似乎十分不满戈者的说法，他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伸出手，居然捏了捏我的脸。
“你干嘛，很不尊重女孩子诶!”泉拍了拍他的手肘。
“哼，抱歉了……”他冷笑一声，让我心里不舒服，“纳波是吧，这下总算是见着了。”
“你知道我？”
“很稀奇吗？”他转头，从兜里掏出一个袖标，“我们可都是曾经在加尔文服役的人。”
“诶!卜池哥和纳波小姐见过吗？”银姬突然问到。看见银姬这么问，卜池也稍微地放松了一些，然后一改之前严肃的语气，变得轻浮，说道:“纳波小姐当年可是加尔文军队出了名的美女，嘿嘿，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啊？”我自己都有些懵，什么美女，什么东西我都不清楚，那个叫卜池的家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好啦，孩子们，都吃饭吧。”戈者走到卜池的身边，把刚刚抽了的烟头毫不留情地杵在卜池的手上，疼得卜池立刻跳了起来。
“这是凶老板的处罚。”
“啊啊，停停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什么嘛，这家伙原来是个谐星啊。
我放心地松了口气。
“纳波，我现在可以问你了吗？”戈者微笑着看着我，然后邀请我坐在位置上，离她很近，旁边还有泉，对面是卜池和银姬。
“什么……”
“你想好加入我了吗？”她直截了当地问我，这让我霎时间有些迟疑。
加入戈者，也就意味着要听戈者的话。但是戈者给出的条件十分诱人，泉小姐和银姬对我的温柔，让我也确实感受到了被人帮助的温暖。可是，如果戈者命令我再一次去做那些事情……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杀人的勾当呢？那，我不是又和过去的士兵一样了吗？但，戈者给出的钱，以及她给我的感觉，又让我感到十分的可信……
“我答应你，但是，我想确定几个事情。”我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告诉我，戈者小姐您建立这个组织的初衷。”
“……”
“第二点，您的收入是从何而来的，并且，您是否会让我去执行雇佣兵性质的杀人事件？”
“问完了？”戈者毫不在意我的问题，而我环视附近的人，泉似乎对我的行为十分惊讶，然后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也太谨慎了吧。”
“回答一:我创建乐芙沁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和自己一样在战争被留下伤害的人相互扶持，并且将这场不义战争的起因经过结果公布于世。”戈者说道，“你知道的，2078年到2080年的战争之前，爆发的那件事情。”
“第二次犹利塔大瘟疫。”我很清楚那件事情，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是的，那是我的目的之一。”
“那第二个问题呢？”我敏锐地追问戈者，“倘若像您这样公益性地经营这个咨询室，收入这些，从何而来？”
“我的联合军队退伍补贴，以及一些雇佣任务。”
“是暗杀那一类雇佣任务吗？”我有些紧张。
“不是哦，大概是帮政府部门或者民间组织查资料，以及找猫咪，或者找人之类的委托。”她说着，瞟向泉，“像泉啊，银姬啊，都是我的员工嘛……这不，你也是咯。”
“而且，我不是嗜血成性的人，纳波，我们很像……”戈者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泡菜，“我恨透了战争。”
“是……吗……”我听完戈者的回答，感觉到自己刚刚的失礼，于是站起身来，给戈者鞠躬，然后说:“抱歉，我刚刚十分失礼。”
“没关系哦，在这里的各位个性都十分显露，而且你也没有失礼到要对我动手的情况，我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哦。”戈者笑着，然后把桌子下的酒瓶放在了桌子上，“那么，为了庆祝纳波加入我们，就一反常态地开一瓶酒吧。”
戈者的眼神在桌子上来回巡视，最后落在我的身上，她邪笑着给我的杯子倒满了酒，然后又给正在吃面的泉倒满了酒，再接着是卜池和她自己。至于为什么没有银姬，我想大概是银姬还没有成年的原因吧。
泉可能对酒精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她吃面的时候一只手摁住自己的长发，发出细微的吸面的声音，我在书上看见过，潘加国人吃面的时候发出声音是对厨师的褒奖，和我的家乡的习俗完全相反，泉小姐似乎也是很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声音放的很小。
晚宴，我的面前摆着的是一盘白菜炒的肉丝和一碗白米饭，虽然很朴素，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多的肉食了，于是见各位都已经吃起来了，我也动起了筷子。
吃了一些之后，泉似乎很快地把酒喝进肚子里，过了不到十分钟，她面色潮红，说话声音嘶哑，然后靠在我的身上，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我见泉这副模样，有些恐惧地看着戈者。
“泉酒量太差了，你不要害怕。”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也在戈者面前喝了一杯。那是一杯烈酒，如果是细品，应该是45%左右极其可怕的烈酒，我的喉咙如同被刀刺一样痛，但是入了肚子之后，又没什么事情了。过了很久，戈者也喝了一些，卜池也一样，我们三个似乎都没有喝醉。不过看上去戈者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了，可能她有些醉了吧。
“纳波，时间也不早了，你待会儿去把你的东西收拾过来吧，在我们这边住吧。”戈者提议到，我说好，于是站起身来，帮银姬收拾桌子，银姬却笑着告诉我没什么，她自己来。这个时候，卜池穿上衣服，站到了我的背后。
“走吧，我去帮你提东西。”
“嗯，谢谢。”我转头对他友好地笑了，他似乎没什么感觉，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他跟着我走到了楼下，天空一片漆黑，从乐芙沁到我的公寓，只需要走五分钟，一路上我和卜池相谈甚欢，他说道科桑——我的上司，也是他的前女友。聊到军队的事情，他总是十分健谈，我问他是哪个小队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搪塞了几句，说什么“不是什么出名的队伍啦”之类的，就打算糊弄我。但是我笃定他在说谎，因为他袖子上的袖标，是至少B级以上的小队。
加尔文军队中，有无数的小队，小队等级从上往下分为A,B,C,D,EX，每个等级的小队袖标是不一样的，ex不是最低，而是特殊队伍，是只属于加尔文军队的第一指挥官的小队，标志和A，B等级是一样的。
他的袖标图案，绝对是B以上的。但是我也没有直接揭穿他，于是我也转移了话题。
我曾经服役的骷髅火小队，就是B级的第二梯队，所以我对袖标等级十分熟悉。不过，要是卜池是退役士兵的话，袖标是会被没收回去的，那么有一种可能，卜池并不是退役的军人，而是一个极度散漫自由的现役军人……并且极有可能是特殊编制的。
“纳波，原来有男朋友吗？”
“诶？男朋友吗？”我在我的回忆里搜找，“有哦，但是他似乎并不喜欢我，而是为了整蛊我才和我谈恋爱的。”
“哈？啥人啊，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打死我都不会放过。”
“什么嘛，你那种讨女生欢心的话，我听了几十次了……”我小声嘀咕到。
“我也没有谈什么恋爱啦，说着玩的……也就……一十四……十五……左右。”
“那都可以开后宫了吧！”我对他的海王行为十分苦恼，不过乐芙沁的人客套话都挺厉害的，泉和银姬也是。
“到了。”
矗立在我的房间门口，我的行李，我的玩偶被垃圾似的扔了出来。我心疼地蹲在门口，把脏兮兮的玩偶从垃圾堆里扯了出来。
“好过分啊，房东。”
我抱着膝盖，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我转头看着卜池:“能帮我找一下垃圾袋里面的战后语书本吗？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嗯。”卜池也蹲下来，开始搜找东西。
“喂喂喂!你看，我就知道这个贱人会回来找她的东西的。”突然，刺耳的女声传入我的耳朵，我抬起头来，那个房东不由分说地一脚踹在我的脸上。
“喂!这是你们要抓的那个女人，快来看看!”她对着楼梯间叫喊到。我害怕地抱着怀里的玩偶和打包的衣物。
紧接着，一群纹着大花臂，抽着十块钱的烟的混混们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刀和棒球棍，房东立刻躲到了那群人后面。
“就是这个粉毛，对吧。”
“对，就是她揍了老大。”那个白天被我在银姬面前暴揍的小子指着我说道。
“那个男的是谁？她男朋友？”
我转头，看着毫不在意而收拾着我的书本的卜池，他仿佛没有听见混混们的声音，自顾自地遵守我的委托。
“叫你呢，小子。”
没有回答，我开始害怕那些混混会干什么。
“你妈的……”那个人举起刀朝我冲过来，突然，清脆的枪响将我吓得怔在原地。那是p228手枪装配消音器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就是在我背后的卜池发出来的。那个拿刀的男人突然倒下。
“有完没完。”
“这家伙有枪!”
“砰。”
“砰。”
“砰。”
连续几声枪响，刚刚还在这里要挟我的混混随着枪响倒在了血泊中。
“要是被通风报信了，会很麻烦。”卜池走过我的身边，他从带头的那个人包包里面抽出一盒烟，有模有样地点燃抽了起来，“纳波，东西我给你收拾好了哦……”他说着，伸出手想把震惊的我扶起来，但是我下意识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你不要碰我!”
我害怕地往后退去。
“你怎么有枪!那是违法持有枪械的……你……究竟!”
“厄让可国的警察早就成为黑帮的保护伞了，纳波……”卜池走到尸体之间，轻蔑地看着那个房东恐惧的表情，“这个男人的屁股兜里，有一把转轮手枪，还有这个人，它的背包里是一把可以拆解的狙击枪。”
“所谓的禁止持有枪械，就是用来对付那些和你一样的士兵的。”卜池叼着烟说着。
“我的一个下属在厄让可国被这些寄生虫给活生生折磨死了。还有一个女队友，她退役后就被卖到了这些混混的老巢里，后来也被那些蠢猪喝酒助兴给枪杀了。”
“怎么……会这样……”我急促地呼吸着。
我其实是害怕和恐慌的，我一看见这一堆尸体，仿佛就看见了，那时候，杀死数十人的我自己。
“放弃幻想吧。”他笑着，拉我站起来，然后把那一袋子书在我面前晃了晃，“走，和我回去，我会告诉你更多这个国家的潜规则的。”
我点点头，我已经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了。我到底是在恐惧什么，在恐惧谁，思来想去，可能最后，我还是在害怕回到以前的生活……
看见了杀人，就看见了过去那副死人模样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