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浑身上下衣不遮体，不成体统地摆开了身体睡，泉这家伙两只脚都压在我身上了。我于是推开她的脚，坐了起来。晨曦是温柔的，有时候是这样的。我看着挂钟，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我和泉不知道昨天什么时候才睡觉。我穿上衣服，走出房间，看着银姬这托着脸，看着电脑，卜池现在在睡觉。
“纳波姐，你饿了吗？”
“嗯，有点。”我掏出包包里所剩无几的压缩饼干，正准备吃下去，银姬递给我一个碗，里面盛着一碗热热的汤。
“喝这个吧，是用这里的锅炖的汤哦。”
“是鸡肉吗？”我闻出了鸡肉的香味，上面漂浮着油水，这样的食物，我已经三年没见过了。
军队的食物只不过是充饥，退役之后的食物也只是勉强能咽下去的程度，没想到银姬这么热心地给我煮了汤。泉之前也想帮我做饭，我却拒绝了……可能，我逐渐开始融入这里了吧。我有些开心。
“好喝。”
“好诶，被纳波姐夸啦。”
“有那么开心吗？”我有些无奈地笑了。
“有啊，语言的力量真是无穷大的呢，要是纳波姐说难喝死了，那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做第二次饭菜了。”
“嗯，语言。”
那是能把一个人的尊严和梦想再一瞬间完全毁灭的终极武器来着。
“凌晨的话，代表大会就会召开了哦，纳波姐，有什么准备的话，可以去大礼堂看看哦。”
我点点头，喝完汤之后，背着背包，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庇护所。我带着兜帽，扎着头发，至于为什么敢随便走，因为这离大礼堂很近，街上很多首脑直属的安保人员，相比白龙帮和朴智英也干不出什么事情。
我去了警察局，找姜珠允聊了一会儿，天，她告诉我她找到了新的证据，并且会在大会上展现出来。而且她还承诺，她会在当天，为我们提供一架直升飞机，方便我们监视朴智英的行动。
“梢俄的代表，还是有四个位置，多半都是白龙帮和朴智英占有了。”姜珠允给我十分仔细地分析，我也认可了这种说法，点点头，脑里开始快速想对策。
代表大会的参加者，只能是银姬，因为只有她才是厄让可国籍，但是，我不能保证银姬绝对安全，也不能保证朴智英不会发动政变，那，假若我以最坏的打算来看，朴智英会暴动，会想办法袭击会场，会谋杀政要，多半也是走投无路了……
姜珠允告诉了我很多警察局的私事，有些东西是很有用的，了解了情况之后，我去了军营。
战地帐篷，坦克，装甲车，运兵车，还有一两架武装直升机，我站在了营地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看门的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纳波中尉。”他叫人带我去咨询室，我在里面坐着，有人给我递了热可可。
“纳波中尉，你来这里是为何？”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我的面前，他拿出笔和本子记录。
“科桑少校呢？”
“科桑小姐已经是中校了，并且调配到潘加国了。”
“骷髅火其他的成员呢？”我询问到自己曾经的亲密战友，他看了看名单。
“凯琳小姐，基耶斯洛夫先生，叶照鸢小姐，海老原心春小姐，艾施瓦亚小姐还在，奥斯汀先生仍然在外国执行任务，还有马克斯塞缪先生已经回国了。”
“叫凯琳见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黄头发的女孩坐到了我的面前，她年龄比我小，但是身高比我高了不少，她看见我，对我露出笑容，用嘶哑的声音和我寒暄。
“哟，好久不见。”
“我直说了。”我说道，不太想做太多无用功，“我有件事情有求于你。”
讲完之后，凯琳有些犹豫。
“老大，你知道的，我们是军队，是对外的。”凯琳看上去有些担心。
“责任我来担，你就给个爽快的，答不答应。”
“那，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没啥不答应的了。”她笑着，下意识地扣了扣自己的手背。
“好，下次有空请你喝酒。”我站起身来，开玩笑地说道。
她也站起身，冷不丁地说:“就你那身体，得了吧，别死在酒吧了。”
“你丫的，你看我不扳倒你？”
我和凯琳打打闹闹，她送我到了军营门口，我和她准备道别，她突然叫了我一下，我回过头，看着她，她的眼里仿佛有泪光，她告诉我，自己很快就要回国去了，害怕以后联系不上我。我说，没关系，没关系，于是把自己的按键手机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她，虽然那个东西，我已经很久没用过了。而且被我之前在厕所里摔了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走到了超市，买了一瓶咖啡，结账后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的时候，远处几个白龙帮的人拿着包球棒跑过来了。
“不想死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带头的光头气势汹汹地叫着，直接撞开了我。我回头看去，那不过是几个白龙帮的底层人，决定还是要管一下闲事的。
“喂，又是以多欺少的混账吗？”我说着，挑衅地看着面前那个男人。
“哟哟哟，这秀气姑娘是谁家的啊……”带头的人走到超市外面，“给老子打死她!”
我嘴角微微上扬，面对冲过来的手下，我伏下身体，躲过他的一拳，然后瞄准他的下巴，一记上勾拳打得他牙齿稀碎，第二个人也冲过来，我将手肘狠狠敲击他的肋骨，两个人一瞬间都倒在地上。
带头的人惊慌失措，居然掏出枪来，瞄准了我。我心想不妙，伴随着枪响，我感受到一股巨大是冲击力在我的腰间爆发，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这家伙什么毛病。”带头的人慢慢走近。
我趴在地上，眼神恍惚着，想要站起身，但是腿脚无力，突然又倒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害怕，恐惧感让我的意识缥缈。我看着那些人围着我，一个人拿着棒球棒，对准了我的头。
嘭，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的头受了重击，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好温暖，是血液吗？我要死了吗？他们在嘲笑我吗？他们会对我的身体做什么吗？
“蛆虫们，滚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我努力地集中注意力，那个女人一头白色长发，穿着白色长袍，黑色的长靴，是戈者。
而白龙帮的人看着戈者，恐惧地跑开了
“纳波，没关系吧……”她伏下来，摸了摸我的背。
“好痛……好痛……”我捂着肚子。
“让我看看。”她伸出手，抓住我的右手，当她松开我的手时，眼神变得奇怪，“纳波，你没有中枪。”
“好痛……”我呼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好模糊，感觉过去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重现，我听说这是人将要死去的时候的表现。
“你有什么精神疾……”
我脑里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梦，它又来了，做了一个死去的梦。在梦里我死了，是安眠药，我听说人死后会大小便失禁，那种场面让我感觉有些羞耻，门被打开了，有人看见了。
我惊醒了。
“哈!”我在慌乱中醒来，夕阳西下，我的手术已经结束，头上被缝了针，但是肚子，确实是没事的。我扯开衣服看了看，放松似的叹了口气。
窗外的橘色的光，照在雪地上熠熠生辉，我的眼前一片惨白，身边坐这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在若无其事地剥苹果，看我醒了，她歪着头，对我笑了。
“纳波，吃个苹果吧。”
“谢……谢谢……戈者。”
“真是讽刺呢。”她杵着下巴，笑着说，“魁布政府的士兵居然和加尔文的士兵坐在一起。”
我也露出笑容:“和平的年代，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是吗？”
“普通人而已……普通地生活……”我低着头，仿佛回到了燎原的战场，四处都是硝烟，炮筒的声音不断。我四处看着，突然，戈者打了个响指，把我拉回了现实。
“普通的人吗？”
“哈哈……好奢侈……”我这样的人，居然想要活的普通，居然想要逃离那些罪过，居然想单纯地生活……我好愚蠢，好自私，但是……
没有然后知觉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举起手，眼泪低落在手心，我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个样子的世界生活，什么是普通，什么是残忍，太难鉴别了，纳波。”戈者递给我餐巾纸，端着盘子放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轻轻咬了一口苹果，在嘴里咀嚼，甜甜的味道直击我的味蕾。
“或许，你应该感谢在军队的日子。”
“什么，意思？”我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能力，格斗能力，战胜别人的能力，不就是军队给你的吗？”戈者突然这么说道。
“那种……能力，我宁可……”
我宁可不要。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被压迫，被剥削，无数次地感叹自己的无能，纳波……你有能力，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这是你的骄傲，不是吗？”
我想到了泉，想到了她一生的伤痕。想到了她的无能为力，想到这些，感觉戈者说的没错。
我确实有能力，很多人有能力，但是，我们的世界之所以变得如此千疮百孔，其实就是因为有能力的人破坏了一切约束的规矩……也就是法律，从而使得这个世界的人们变得恐惧生活，变得自私，变得相互仇恨。
然而，要是正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就或许能救助他们，被救助的人，或许就会再去救助别人……那样的话。
“人类，怎么可能那么伟大地帮助别人……”我低着头。
“但是你做了。”
戈者说着，指了指门口。我看见门外有很多人，看上去好像都是贫民窟的那些被我帮助过的人，我能看见他们焦急的表情。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或许是戈者通风报信了吧，但是看见了那样的他们，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是啊，我之所以想要去逞英雄，其实也没有想过得到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能力，干点我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没有什么正义的口号，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只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帮助别人，看见他们变得更好，我也很开心，仅此而已罢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提什么正义……”戈者抖着腿，“但是，我相信你会走上正道。”
正道。
“你会活得光明，活得更加美丽，纳波。”说罢，戈者站起身来，戴上了帽子，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我有些事情，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带领他们了。”
“诶……”我还想说什么，门被关上了，我的手机上，好像留下了戈者的电话号码。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感觉，很微妙。
门口的那些贫民窟的人也忍不住冲进来了，不断给我嘘寒问暖，我和他们聊了很久，到了晚上，他们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在我的床头摆满了礼物……我是贫民窟捐款常客，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记得我，我确实很感动。
“大姐姐，给你。”
我之前递给了那个女孩儿我的退役证明，她今天留在了最后，把手里的一篮子水果放在了地上。
等她走了，我看了看篮子里，夹着我的退役证明，她很可爱地贴上了小小的贴纸。
夜里，我闭上眼睛，再一次入眠。在水果的清香味和药品的混杂味道里，我做了一个梦，被男人紧紧拥抱着的梦。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七日——大会召开日了。
我看着挂钟，上面的时间写明，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我赶忙起身，穿好衣服，冲到前台去，办理了出院手续，还麻烦护士帮我找人送那些慰问品送到乐芙沁去，因为我想，银姬和泉应该会很开心。过了一会儿，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半，分给医院的患者们。
当我打车到了大礼堂门前的时候，大屏幕上的一切正在照常直播，抬头看见姜珠允答应的直升飞机也就位，看上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作，我叹了口气。
朴智英发表着令人愤怒的谎言，围观的群众都不敢发声，我四处观看，果然，那些安保人员，警察，都是朴智英原来手下的人，他们现在这种盯着我。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要散会的时间，只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会场的听证会里转出。
“我有意见!”
是银姬，她举起手，让厄让可元首不禁看了一眼，但是还是没有组织他下场的步伐。
“我申请国家成立调查组调查朴智英!”银姬着急地冲到了台前，那些随身的保镖立刻掏枪抵住了银姬。
“我……我有朴智英贪污受贿的证据!”说着，银姬掏出一个优盘。
“你这个小妮子在胡说八道什么!”朴智英急了。元首看了看，决定要再看一下。
于是，朴智英的罪证毫无保留地被展示了出来，支票，合同，录音，照片，一切都表明，朴智英和自己口中“马上就可以歼灭”的白龙帮达成了共识。
“等等!”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大门传来，不出意外的，就是姜珠允。
“我还有朴智英屠杀退伍军人的视频!”
“姜珠允!”朴智英冲到姜珠允的面前，抓住了她的衣服领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还在帮助那个死人!”
“李先生的遗志，比你那肮脏的手高贵多了。”说着，姜珠允露出了笑容。
果然的，视频也被播放了出来，全场沸腾了，一切都在往正确的方向发展，我很开心。但是接下来，一切都改变了，朴智英还留有底牌。
“砰。”
会场一声尖叫，一群警察涌入会场，举起枪指着各个政要，那些警察都是朴智英的党羽，这下子可不妙了，气氛突然逆转了，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各界政治要员很快地被保卫在了角落。还有银姬。
“先生，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隐瞒了。”朴智英努力露出笑容，那副样子，那副身影，在大屏幕前，和他屠杀士兵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笑着，离开了大屏幕。
正当朴智英宣布着自己的行为多么正义的时候，一阵枪响，警察们应声倒地，留下朴智英一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
“啊？”他还在震惊。
“朴智英，闹剧结束了。”
我从大门口走了进去，二楼和楼顶，都有我安插的士兵，也就是凯琳她们一行人。一切正合我所意料的发展着。
“纳……纳波!”他愤怒地看着我，弯下腰，跌跌撞撞地捡起手枪，然后指着我。
“请求击毙!”凯琳瞄准了朴智英，我却拒绝了凯琳。
“你不要过来!”
我一步一步逼近朴智英，他慌慌张张地瞄着我，像是在开玩笑的警告。
“朴警官，你的保险没有打开。”
他惊慌失措，这才开始检查自己的手枪，但是手一滑，手枪掉在地上，他又迈着囊肿的步伐，捡起枪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
他曾经那么想要得到我，如今却如此地挣扎地看着我，那副场面是多么滑稽可笑。
“为什么……开不了枪……”
“厄让可国早在四年前就淘汰了这种手枪，而你，为了私利，把最新的武器卖给了白龙帮，再加上你和那些假警察对知识的缺少，居然几年不保养武器，你的一切行为，早就把你逼到死路了。”
我说完话，清脆的枪响将朴智英的手枪打飞，在地上散落，那手枪散落出来后，我看见了它内部已经生锈的各个零件。
骷髅火小队的成员冲上前，把朴智英拷住，交给了前来支援的厄让可特遣部队，而这一切的闹剧终于结束。
我撤出会场的时候，被围上来的记者堵住，只好一边推脱，一边往场外走去。
好不容易走出场外，一阵呕吐，这时候，一瓶水被递到了我的面前，顺着手的主人，我看见了凯琳，还有骷髅火小队的大家。
“纳波，你的委托我们完成咯。”和我一样来自纳川国的叶照鸢，那个喜欢收集发簪的妹子，她扛着狙击枪笑着说。
“我们也要退役啦，回国咯，队长，以后有空来我们国家玩。”凯琳笑着，“我好担心你啊，你的身体。”
我回头，看着树下，那个女孩。
当我再转头的时候，是带着轻松的笑容的，我说:“这烂摊子，给别人啦，你们放心地回去吧。”
凯琳她们顺着我刚刚的方向看去，露出了老妈一样的笑容，对我挥了挥手，几个人上了吉普车，很快地离开了。
“老朋友吗？”泉从树荫下走出来，站在我的旁边。
“嗯，战友。”
“旧友的重聚往往都让人十分的缅怀。”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忧愁，但是她的脸上，却是笑容。
“我们也是出生入死的老朋友啦。”
我突然被泉一把抱住，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本来愚笨的双手，也只好抱住了她。
这是第七天，是结束，是开始。
这里大雪纷飞，泉的怀里，却温暖如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