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王国的北部边境,有许多连绵的山脉,在那山脉之中,有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有个老爷爷,以前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他家有一个小女孩,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是他的孙女。不过,村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女孩是他捡来的。
据老爷爷本人所说,那是十年前,他还没退休的时候,有一天他出去巡逻,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床上躺着个女婴,婴儿看起来出生没多久,身上只有一块布裹着,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老爷爷出门的时候,门并没有锁,但是会是谁把婴儿放进来的呢?问了邻居,邻居也只是说没看到有人进屋子。这座村子里几乎不会有外人,而最近一段时间村里生了孩子的也只有一对小夫妻而已。老爷爷试着去问了一下,就知道那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女婴饿了,也并没有大哭,但老爷爷能看得出来。于是老爷爷就去求那对夫妻,能不能分点奶水给这个婴儿,所幸那两人都比较好说话,加之母亲奶水充足,就同意了,而老爷爷也从他那点积蓄里拿出钱来给那对小夫妻。别人问他的时候,他就说:
“唉,我一个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用不上什么钱,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我就想把她养活。”
女婴一岁多的时候,断奶了,而这个时候老爷爷的积蓄也用完了,他靠着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想办法给女婴吃好。那对夫妻感到过意不去,想要返还给老爷爷一点钱,不过老爷爷拒绝了:“喂了一年多,那点钱是应该的,只怪我没什么本事。现在也已经断奶了,我可以想办法,你还是多买点东西给夫人补补身子,她不是又怀上了吗。”
女婴慢慢长大了,老爷爷这才想起来应该给她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老爷爷想了很久,最后决定以紫水晶教的神明救世主紫水晶为她赋名,紫水晶象征了神的纯洁、神秘与智慧,接受神的加护,那就叫爱梅斯吧。
老爷爷并不是什么虔敬的信徒,不过之前接触过一些,带着良好的祝愿,他便为爱梅斯取了这样的名字。
爱梅斯从小就很懂事,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哭也不闹,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要这要那的。闲下来的时候,老爷爷坐在窗口望着外面的风景,而爱梅斯也做着类似的动作,老爷爷就说:
“感觉你不像个孩子,倒是像个和我一样的老头啊。”
爱梅斯就摇摇头,老爷爷就笑了。
家里没有钱,没法供爱梅斯念书,老爷爷看爱梅斯在家里闷得慌,就让她去和其他小孩子玩,不过爱梅斯总是不太能和他们玩到一块儿。老爷爷问她为什么,她就说:
“他们总是觉得我小就让我做这做那,我不太喜欢。”
老爷爷就教育她道:“人啊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总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做。”不过爱梅斯却反驳说:
“那也得是应该做的有用的事情对吧?但是他们让我做的事情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还是坏事。”
老爷爷本来想说她并不一定知道什么事情是有用的,不过想了想,那些孩子好像确实尽是捣蛋,于是便没有说下去。
而那些孩子回家之后,报告给家长的却是:“那个小孩总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的话,她就说在想自己到底是谁。哈哈,怎么有这么傻的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当然,他们的家长并没有责备他们,只是让他们离爱梅斯远点。
虽然不少家长都对爱梅斯投以奇怪的目光,觉得那个来历不明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的小女孩不太正常,但是也有少数一些见过些世面的人觉得或许并不是这样,不过他们也只是默默地观察一下而已,更何况这原本就与他们无关。
老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爱梅斯十岁的时候,老爷爷已经不太能下得了床了。有的时候,他会对床头的爱梅斯讲起他过去的故事,感慨道:
“捡到你的时候,虽然年纪也大了,但是感觉还行,这十年下来,一下子就不行了啊。”
而爱梅斯却说:“都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尽管村里还是有些好心人给老爷爷家送来些物资,但老爷爷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过了冬天,来到春天的时候,老爷爷就没能再撑得下去。这个时候,爱梅斯离自己十一岁生日还差八十天,虽然实际上不知道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老爷爷把她出现在他家中的那一天当做她的生日了。
老爷爷的葬礼并不热闹,他原本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虽然和邻里关系都不错,但也没特别要好。村里的人们也没什么余钱,几个好心人凑不出钱来置办棺椁,只好挖个坑草草埋了,在坟头树了块碑,种了棵树,就算了结。
接下来就是爱梅斯的处置问题了,虽然老爷爷那间屋子空着没人,但爱梅斯年纪也还太小,加之是个女孩,要一个人活下去就更困难了。其他人家也都没有愿意收养的,那户以前小时候喂过爱梅斯的人家原本有心收养,可是家中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现在生活已经捉襟见肘,加之爱梅斯并不同意,只好作罢。
于是便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说可以到城里的人家做个丫鬟,但也有人说这样来路不明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城里的人不一定要。之前去过城里的,有一点文化的一个男人,名叫安德鲁的,却对爱梅斯说:
“向西走二十公里,有一座修道院,你去那里的话,她们或许会收留你,那边的生活可能会有些艰苦,但总比留在这儿强。”
安德鲁以前和爱梅斯稍许说过些话,惊讶地发现她居然认识字,不过她只认识一部分,安德鲁便猜想是老爷爷教给她的,听说那个老头从前也是从城里来的,不知为何就到这里当了护林员,说不定有点文化,村里那些不识字的人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安德鲁心想,自己指的路总比那些没见识的人强。
爱梅斯也想了想,点头同意,安德鲁便把她带到他家去,给了她一点水和干粮,从这里到修道院,成年人大约要走一天,对于爱梅斯这样的孩子,两天不知是否能到,安德鲁也对她说明了,虽然他担心她不一定能明白。
村里的那些人并不太关心爱梅斯的去向,丧事也办完了,接下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连安德鲁也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指条路,之后那个女孩就算死在路上,也与他无关。虽然就一般的观点来看,好事做到底,不如送她一程,但是在现在村里的状况下,那也相当奢侈。
于是爱梅斯就这样上路了,身上穿着老爷爷旧衣服改的袍子,因为实在是太大,所以当做袍子穿,初春的寒风从袍子底下穿进来,凉飕飕的,爱梅斯便想了起来,从前老爷爷对她讲过的,很久以前的传说。
传说很久以前,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轮替的,那个时候的世界上,有一半永远是白天,住着人类,一半永远是夜晚,住着魔物,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日夜交替了,于是人类就跑到这里来,这里最安全,最适合人类居住。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就不会这么冷了,爱梅斯想道,但是她心里又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不太对。
修道院,修道院又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年,看着十年如一日不变的风景,没有人提到过什么修道院,但是爱梅斯却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觉得她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各种各样的景色,那里都与这里不同,所以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自己到底是谁呢,爱梅斯这样想。
小的时候,她还会把这样的疑问说出来,当然得到的只有嘲笑,现在她已经不会这样说了,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意义,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自己的那些想法,自己看见的那些东西,都完全无法传递给别人。
安德鲁并没有告诉她修道院到底是什么,只是说路上也可能有危险,到底有多危险呢?爱梅斯也不知道。她的手里拄着一根树枝,如果有什么野兽跑过来,也可以用树枝挡一挡。她的金黄色头发在风中摇摆,这样的发色在|德泽爱尔《Dhezeall》王国并不少见,所以并没有人多加注意。
这是爱梅斯第一次出远门,从前,她的活动范围仅限在村子里。连绵的山,苍莽的林海,隐匿在林间的小路,都让她感到不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不安感了,人遇到陌生和未知的事物时就会不安,上一次是什么呢?爱梅斯心想。
自己虽然有的时候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那就是人天生的直觉吧,就像老爷爷教过她的,爱梅斯这样认为。这个时候,她听见,前面的道路传来了什么野兽的叫声。
那样的叫声听起来尖锐又狂野,爱梅斯不禁有些害怕,她躲到道旁的树后,探出头小心地向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被密林遮挡的前方什么都看不见,不过那样的嚎叫声,听起来很可能有危险,爱梅斯决定避开它。
只是听声音的话,就在前方,那么绕一下路,或许就不会碰上了,但是小路的两侧都是树林,到底怎么绕才好呢?爱梅斯正烦恼着,那样的叫声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