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渗入伊莎的骨髓,粗麻布摩擦着肌肤,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铁锈与汗腥。当眼罩被粗暴扯下的刹那,跃入视线的不是光明,而是刀疤男脸上蜿蜒如蜈蚣的疤痕,站在他旁边的是一名体态肥胖的男人。
“瞧瞧这衣服!”刀疤男用手指轻轻掠过伊莎衣襟上精致的金线刺绣,眼中闪过贪婪之光。“胖子还是你眼尖,没有看错,能穿这样的衣服果然是哪个有贵族家的小姑娘。”刀疤男托起伊莎的下颚,仔细地端详着伊莎。
面对这两个陌生人,伊莎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划过她如雪般洁白的肌肤。。
旁边被称为胖子的男人看见这梨花带雨的美人,不禁也蹲了下来。他的喘息带着腐肉般的浊气,肥厚指尖几乎触到伊莎颤抖的睫毛:“贵族小姐的皮肤比天鹅绒还软,连眼泪都是薰衣草味的“
刀疤男狠狠地扇了胖子一个巴掌,骂道:“你想干嘛?”
胖子捂着脸,委屈地说:“大哥,你为什么打我?兄弟我还没尝过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什么味道的。”
刀疤男又给了胖子一个巴掌,说:“我就等着这一单狠狠敲那些老贵族一笔,你不知道那些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誉,你这要是动了人家大小姐一根毫毛,交人之后还不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胖子憨憨地笑了:“嘿嘿嘿,是嗷,狠狠敲他们一笔,然后我就可以带着钱回帝都,和我家可可好好生活了下去了,这么多年没见,可可应该也长成大姑娘了吧,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刀疤男也露出一丝笑意,但是很快又板起脸指着胖子骂道:“如果你再用这笔钱去赌,你大哥我肯定去帝都把你当场剁了!”
“那自然是不会了。”胖子坚定地说道。
“那都是后事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刀疤男威胁伊莎:“一会你要是大喊大叫,我就立刻弄死你。”伊莎点头过后,他才取下了堵住伊莎嘴巴的破布。
伊莎忍住哭声抽噎着,不敢发出过大的声音。
胖子笑眯眯地说:“小妹,不害怕,只要你乖乖地回答哥哥我的问题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啊?”
伊莎抽噎着。
“你爸爸是谁啊?妈妈叫什么名字?”
伊莎继续抽噎着。
“大哥,这姑娘是不是个哑巴啊?有哪个贵族家的女儿是哑巴吗?”
刀疤男眉头一皱,“这个情况我好像没有考虑过,失算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大哥。”
“咚”木质门板传来敲击声,两人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刀,缓缓逼近门口,然后猛地推开,门外却空无一人,他们走出屋外,四处搜寻,一脸疑惑。
“大哥刚刚是不是幻听啊?”胖子说道。
刀疤男很笃定,摇摇头。“不可能,肯定有人敲门。”
“这也没人啊!”胖子抱怨道。
刀疤男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糟了!”
这一边欧莉尔从窗户蹑手蹑脚地进入房子,以自己的利齿咬断麻绳,亚人少女冲伊莎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带着她原路返回。
正当她们准备撤离时,“别跑!”刀疤男与胖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已返回屋内。
“伊莎快跑!”欧莉尔抓起伊莎的手就开始一路狂奔,刀疤男和胖子则在身后穷追不舍。
这里根本就是一片荒郊野岭,除了他们四个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更别说求救了,所以欧莉尔和伊莎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逃离,如果只是欧莉尔,甩掉那两人绰绰有余,但是带着伊莎就说不定了。
伊莎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步伐也越来越慢。“欧……欧莉尔,你自己先逃吧,去找……汉尼……哥哥……我跑不动了,眼前越来越黑了……”
可欧莉尔依旧死死握住伊莎的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突然伊莎失去了意识,连带着拉她的欧莉尔也失去了平衡,两人在摔倒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即使欧莉尔把伊莎护在怀中,但是伊莎还是磕破了额头,鲜血从额头上不断冒出。
刀疤男和胖子追了上来,发现了已经无法反抗的两人。
“原来是只偷溜出来的野猫崽,难怪跑这么快。”胖子喘着粗气指着欧莉尔的猫耳骂道。
“放手!把那个女的交给我!”刀疤男的铁掌钳住那对茸耳向上提起。
欧莉尔苍白的唇间溢出血丝,仍死死箍紧怀中少女。“不放!”
“在战场上,我砍掉的亚人脑袋可以填满一条河,再多一个我也不在意。”刀疤男威胁道。
欧莉尔仍然不为所动,死死地抱着昏迷的伊莎,这激起了刀疤男的怒火,他一脚踹向了欧莉尔的头。
“都怪你们这些低贱的亚人!都怪你们!”刀疤男又一脚踢向欧莉尔。
“都怪这些可恶的亚人,汉克他们才会死,我才会被毁容!世界上的亚人全死光才好!”刀疤男一遍又一遍骂着,一脚又一脚踹着,把自己所有对于亚人种的怒火都发泄到面前的这个亚人小女孩身上。
额角撞上岩石的闷响中,她听见自己颅骨开裂的细碎声,温热液体蜿蜒流入眼窝,将世界染成猩红。欧莉尔透过血幕,望见男人脸上那道贯穿眉骨的疤痕正在抽搐,三道沟壑经年溃烂成扭曲的肉藤。
胖子见刀疤男情绪有些失控,急忙制止了他,“大哥,这个亚人好像晕了,别打了!打死了可就卖不了钱了。”
刀疤男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胖子,他又踹了一脚欧莉尔的肚子,发泄完最后一口怒气他还是冷静下来,毕竟现在还是把亚人和大小姐都换了钱才好。
“欧莉尔,快跑!他们要追过来了!”
“可是,可是姐姐你怎么办?”
“欧莉尔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吧,现在可以去看看了。”
撕心裂肺地疼痛感把欧莉尔从梦中叫醒,她环视四周,自己的左眼已经是一片模糊的红色无法睁开,但是好在右眼还可以看见,看来自己又被带回刚刚的小屋。月光正从破窗淌入,为伊莎的脸庞镀上瓷釉般的柔光。少女额角的血痂凝成暗琥珀色,唇角漾着梨涡,看起来正做着甜美的梦,连脖颈间那枚玛丽娜赠与的月光石吊坠,都在她平稳的呼吸中泛起温柔的光芒。
反观自己的情况就糟糕多了,一只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每一次喘息都牵动肋间的裂痕,铁腥味在喉间翻涌,她尝到自己半凝固的血液正顺着下颌滴落,在粗麻布上绽开一朵朵红梅,自己这个样子如果一会伊莎醒了估计都会吓到她。
火把的橙光在石墙上跳动如濒死的蝶,铁靴踏地的轰鸣震落墙缝间的陈年血痂。欧莉尔蜷缩在霉烂的稻草堆里,从右眼勉强撑开的缝隙中,窥见门缝外汉尼的银色披风正掠过月光——那是用白狼的皮毛织就。
“请问两位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白头发的小女孩?”汉尼的嗓音裹着蜜糖般的温润。
是汉尼哥哥来了吗?但是欧莉尔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呼救了,拼尽全力嘴里也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您是汉尼·维格尔大人?”门外又传来刀疤男的声音。
“是的。”
“尊贵的骑士大人,您该去黑松林找找,我看见她们往那边去了,天已经黑了,野兽最爱叼走迷途的羔羊。”
“知道了,谢谢。我们走。”随着大部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欧莉尔刚刚在心中燃起的希望破灭了。
刀疤男和胖子走进房间,两人惊恐地注视着睡着的伊莎,沉默不语。
“大哥,怎么办?这个难道是维格尔家的人?可是维格尔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而且是大魔导师,怎么可能会被我们抓住?”胖子瘫坐到地上,抱着头哭道:“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贵族而已……维格尔家族,我还不想死啊!大哥!”
刀疤男又狠狠地抽了胖子一巴掌,骂道:“别吵了!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战场上那么多次我都可以死里逃生,这次肯定也可以……看来维格尔,不,是整个奥斯顿我们是待不下去了,胖子,我们把这个两人卖给边境的贵族,然后带着钱离开奥斯顿,永远再也不回来了。”
胖子有些犹豫,“可是,可是,大哥,我不想离开。”
刀疤男抓起胖子的衣领,骂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这个麻烦还不是你找的!那些边境贵族老头可最喜欢这样长的可爱的小姑娘了,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回奥斯顿,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你们想把我可爱的妹妹卖去哪里啊?”汉尼一脚踹烂了门,带着一队卫兵堵在门口,他们的铠甲上镌刻的荆棘玫瑰纹章,此刻绽放着嗜血的光泽。
“你们不是走了吗?”胖子叫道。
汉尼微微一笑,回答:“刚刚我问的可只有一个人,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有两个人,还说‘她们’。”
胖子瘫软在地哭出声,叫道:“大哥,我们投降吧,毕竟汉尼老爷可是维格尔出了名的仁慈!是……是吧?汉尼老爷。”
汉尼保持着笑容未有回答,他腰间的佩剑尚未出鞘,剑柄镶嵌的猫眼石却映出胖子失禁的窘态。
刀疤男拔出了剑,叫道:“仁慈!开什么玩笑!我当初可是就陪这位‘仁慈’的汉尼老爷南征北战,你知道我们私下怎么称呼他的吗?戴着笑面的恶魔。胖子!别被骗了,今天看来只有把这群人杀光才可以活下去。”
说罢刀疤男持剑冲了上去,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但是反应瞬速的卫兵围上来,几十把剑瞬间刺穿了刀疤男的身体,他的剑从手中滑落,最后无力地倒了下去。汉尼俯身拾起伊莎遗落的发带——鹅黄的绸缎上,还沾着滴落的血珠。
胖子吓的立马放下了剑,跪在地上,声泪纵横:“汉尼老爷,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刀疤忽悠了才会做这样蠢事,我家里还有着老人和小孩等着赡养呢!而且您的妹妹我是一点都没有碰过,求求您了,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肯定滚出维格尔再也不回来!”
汉尼缓缓走到了胖子面前,说道:“你们怕不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是是是。”胖子的头深深地埋进股间,丝毫不敢抬头,连声附和着。“我没、没敢问。”
“伊莎·维格尔,维格尔家族的小女儿,我的妹妹。”
“是是是,我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汉尼老爷。”
“把小姐和亚人带回去。”汉尼对卫兵说道,说罢也转身走出充满恶臭的小屋。
卫兵急忙跟了上来,小声问道:“那个人怎么处理?”
汉尼的笑容十分温雅,把沾血的发带放到了卫兵的手上,轻声道:“杀了。”
伊莎睁开了眼睛,熟悉的薰衣草味,温暖的床,明亮的窗户外射进来柔和的阳光,自己这是已经回家了么?头好痛!伊莎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的绷带,就立刻回想起来外面发生的事,自己这应该是被救回来了,那欧莉尔呢!
想到这里,伊莎立刻穿上衣服,马不停蹄冲出了卧室。
“小姐,你要去干什么?”门口的女仆吓了一跳。
伊莎奔向欧莉尔的卧室,最后在门前的长廊遇见了鼻青脸肿的欧莉尔正一瘸一跛地独自走向这边,知道她还活着伊莎热泪盈眶,正想上前想去扶住她。
“欧莉尔,我来扶你回房间,我立刻命令女仆去找药来,去找最好的治愈师来。”
“知道你没事就好,伊莎小姐。”欧莉尔躲过了小姐伸出的援手,避开了小姐关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