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体系,皆从一制,谓之三流,二流,一流之属,才有蕴灵,道藏之二库,而过二库,是为“三圣”。田畦之上,一位一只手背在身后,提着酒葫芦的老先生正摇头晃脑的对着田埂上的七八岁的孩子们说。时不时还扬扬自己的长眉毛,捻一捻自己的山羊胡须,似乎已为自得。
“而三圣,谓之征圣,亚圣,立圣三圣之境。”
“先生,能换个有趣的讲吗?比如你经常给我们讲的江湖故事之类的。”孩子们中有个少年打了个盹,显然对先生讲的话并不感兴趣。
“嗯——”老先生不禁揉了揉眉头。为自己之前浪费的口水感到惋惜,将酒葫芦里的酒灌了一口,咂了咂嘴唇。
“那什么,先生,您能继续讲吗?”
是谁?老先生大喜过望。他在这里讲了半个时辰,可这些孩子就是对他的话油盐不进,一副不可开化的朽木姿态。
他瞄向了孩子群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隐藏的孩子群中。呜!看来还是有聪明的孩子的。总算知道我讲的话颇为重要,老先生点点头。
“咳,然也。这些都是外面的江湖里公认的境界划分体系,每一个境界都有对应的功法。但是呢这些功法都不是常人所能触及到的,就像是呢你们只要拜师于我,才能学到我的功法和剑术。”
“可是先生,这跟你讲的体系有什么关系呢?”
有个胖乎乎的孩子挠挠脑袋。
老先生差点儿喜极而泣,总算有孩子对他讲得起兴趣了。
于是很快答道:“自通古巨变以前诸子创立诸子学派以来,诸子之学分分合合,历经春秋战国,秦汉合流,至今大体分为九大主脉,九脉又内化为三等,一等儒家,二等道佛,三等是为巫蛊妖。”
“猪子?好吃吗?”有孩子不禁两眼放光。
“好吃!”老先生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听我说,这里才只有六脉,还有三脉为武、魔、法。”
“乌鸡,磨发饼?”
“我——我,气死我啦!”老先生气的直跺脚。他转身,索性也懒得跟孩子们讲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说啦,反正我想说的就是,明天我就要走啦。”
“走?”孩子们瞪大眼睛,这个小镇里的人们常年与外隔绝,根本想不出能走到哪儿去,“能去哪儿?”
“当然是去这镇子之外喽,世界远非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只有出了镇子才能体会到这世界的宏大。就比如你看这蝌蚪,只有它变成青蛙,跳出了水潭,才能意识到水潭之外有更广阔的世界。”老先生的手指指着田埂边的小水潭,一群小蝌蚪在里面聚聚散散,悠然自得。
“外面的世界很大,它不像这个小小的镇子,宁静安逸。或许世人想要安逸,那他便只能一无是处,朝生暮死,站立在危墙之下。不选择安逸的人,只要能坚持到最后,终究能够获得到强大的能力,他将成为一堵强,或是庇护安逸之人,或是为危墙压倒安逸之人。但不论怎样,他们都将在混乱中的江湖有一席之地。”
“这么说,先生,您在外面很有名咯?”一个小女孩笑道。
老先生看到那孩子们惊奇的模样,不禁挺直了腰背,“然也。我以前的江湖上可是个名人,只是后来退隐江湖,到了这里而已。现在我打算重出江湖,之前之所以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询问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出入江湖?我跟你们说,跟着老头我,那可是吃香喝……”
“能到外面去?”孩子们呜啦一下就围住老先生,“早说嘛,之前干嘛说那么多废话。”
“我——”老先生的脸肿成猪肝色。他到现在才摸清了孩子们的G点,对呀,我刚刚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
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急忙抬手道:“反正,你们与家里人商量,明天愿意拜师跟我走的,清早来村口找我。”
说完,老头一夫闭口不谈的样子。只是自己心里暗自郁闷,为什么连个小孩子都搞不定。
孩子们可不会管老先生这点小郁闷,他们只高兴于可以出这个镇子了,急忙跑回家要将这件事告诉家人们。毕竟在这个与外界闭塞的镇子里,能到外界的机会可不多,孩子们对这个能够出去的机会既是高兴,又是感到害怕。外面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老先生自四年前来到这个镇子以来,一直在教这镇子里的人们读书写字和调解纠纷,很是受这个民风淳朴的镇子里的人们的信任与敬重。唉——他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看着唯一一个还没有走的小男孩儿,“后生,你还有什么疑问?”
这个小男孩儿正是之前要求老先生继续讲的那个,他躬身持弟子礼,恭敬道:
“先生,学生有疑惑要问:为何这诸子体系,前三层以‘流’来划分,与后面的境界完全不同?”
“哦,你问这个。”
老先生眼神怪怪,因为在所有孩子里面,只有这个孩子对他讲的诸子学起了极大的兴趣,突兀中显着不寻常。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其原因,反问道:
“记得我经常跟你们讲的江湖故事吗?后生以为,何为江湖?”
“学生以为,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也,这句话说的好啊,但我问的却并不是这个,吾之所问,乃何为江湖也。何为江湖?侠贼强霸行义利志气之地也。义利志气,人之所从也,故而,我道你那句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是对的。
然,古之所云,儒以文乱法,武以力犯禁,这力的大小,也是有层次的。”
“所以便已流分之?那为何会前后称呼有如此之大之差别?”小男孩儿不解。
“这便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通古巨变,春秋定制。巨变以前,灵气衰竭,天地人杰多以肉躯搏之,故以流层来作为江湖实力的凭据,如一流高手之谓。巨变而后,灵气复苏,世人在一流之上看到了更高的路径,那是——道!”
“道?是为何?”
“不可言,后生,你若想之,便随我向外界去吧。”
“后生明白。”
小男孩儿向老先生行礼道。
夕阳西下,之前向老先生提问的那个孩子却还没有回家。
他晃悠悠的来到蛙声一片的溪边,洗去了自己脸上与头上的灰尘与泥土。如果有人从水的倒影里去看,就会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孩子。洗完才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像镇外的家中走去。
但他似乎没有表现出对老先生带他们离开这里产生什么兴趣,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孩子们的急迫。
“回来啦!”听到门外有声音,院门里探出一个少女的头。只不过她头发湿漉漉的,低着头,似乎是刚才正在洗头发。
“嗯。”男孩点点头,他其实叫何峰晏,今年已经九岁了。
“小晏。”女孩突然间又喊住他,“锅里有饭,自己去吃。”
“哦!”何峰宴点点头,但他没有去吃他姐姐和洁留下来的饭菜,转身就进了屋里。
“小晏!”女孩气得跺脚,总觉得自己的弟弟总是神神秘秘的。
在镇子的另一边,老先生走入了自己的书屋里。
他走进书房,在自己的茶桌前坐下,才端起自己的茶想要喝,突然眼神微微一凝,但又复而缓和下来,又将茶喝过后,缓缓的放下。
有一个人影缓缓的从屋角的阴影里浮现出来,慢慢的变得凝实。是一个看上去充满邪异气质的青年,剑眉微微挑起,眼睛里似乎总是含着笑。。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平平给他添了几分妖异。
老先生没有管他,独自一个人走到书桌上去练字,半响没有说一句话。
青年也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他环顾四周,打量着古色古香的书房,轻挪着步子来到了茶桌前,坐了下来。
手捧着桌子上的一杯香茗,轻轻抿了几口,只觉得这杯茶香浓无比,眼里不禁异彩连连。
几口间已经将这杯茶喝光了。
喝完,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老先生一直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欲言欲止。
这么望着我干什么?青年吓了一跳,差点儿想要抱紧自己的双臂大喊,你要干什么?但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知道这位老先生素来是一个修身静气,严谨待事的人,应当不会对他做出什么。
于是,他选择屏气对视,气氛微微有些凝固,两人眼尖的空气也微微焦灼起来。
直到青年快要憋不住的时候。
老先生才涨红了脸庞,从嘴巴里慢慢的说出几句话来。
但就是这几句话,青年直接……
“那什么,”老先生带着幽怨的小眼神,幽幽的说道,“这杯子我其实刚刚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