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

作者:纪一 更新时间:2015/8/6 19:56:24 字数:2765

如果说可爱是一种表象,那么像别星希这样的女孩子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令人倾倒的温度。

从她丝带绑着的毛发中偶尔翘起的一绺,或是从她嘴角一直一直洋溢着的笑容,还有比初一的月亮更加弯曲的笑眼……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人有着“啊,她真是可爱”的好印象。还有她放在旁边的米奇背包,背包的拉锁上面挂了一颗可爱的绒毛玩具。毛乎乎的,看起来就让人有想要捏它的冲动,就像我每天看到星希的脸蛋一样。

就算是在这样的高档餐厅,我还是不甚得体地去看她的双腿。她的膝盖微微向内并拢,裙摆跟大腿内侧形成了一道微妙的空间。只要是看上一眼,就会不由得心跳加速。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歪头一笑。

“嘿,你往哪里看啊,真讨厌……”

听到她的话语,我甚至有些恐慌了。

“没。”

就连撒娇的语气都是那么让人醉倒。

我深深喘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平静下来。

“你叔叔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哦,不仅仅是老样子。最近,还有点加重,没事就会这样‘啊!’地突然叫起来,以前都没这种毛病,最多会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

“夏天也是?”

“嗯,夏天也会埋着自己,最后捂出了一身痱子,整个房间都是一股腐臭的汗味。”

“哦。”

我像喝茶般若有所思地啜饮着一杯可乐。

“今天之所以拜托你来,是想给你一个生日礼物。上次过生日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没来得及赶回去。而且,这种东西恐怕也方便邮递。所以,虽然晚了一点,我还是把它给带来了。”

星希伸出手,递给我一个看起来包装极其精美的粉红色盒子。上面绑着一条金黄色的丝带,丝带相接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层漂亮的金色粉末。这是星希送礼物的习惯,从她手里送出的礼物,包装总是要比内容精美。

“好漂亮,这是什么?”

“八岁男童的无名指。”

“你居然能弄到这种东西……那我现在可以打开吗?我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可以啊,不过小心,里面的防腐液灌得很满。洒出来可不好收拾。”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包装纸“喀拉喀拉”发出令人颇感舒服的响声,从折叠的地方微微绽开,就像初春开放的花朵一般。我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罐子,果然,盖子的边缘还有一点潮湿,福尔马林特有的味道从那里飘散出来。

“切口也好整齐。”

“是啊,不像胖子的手指,脂肪都没溢出来。因为那个孩子还挺瘦的。”

我重新把包装封好。

“这是怎么来的呢?”

“哎,我可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说出去了,说不定我就被勒令退学了。”

“我的口风,你知道……”

我指着自己的嘴巴,摆摆手。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连同学都没告诉,你可要给我保守秘密。”

“我知道了,真是啰嗦。”

之后,星希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们医学院的事情。总之就是功课如何如何繁重,教材上的重点如何如何多,加上还要义务打扫地下室,居然还要去搬地下室存放的、用于解剖课的尸体之类的。聊了很久,她终于说到了重点。

“你知道‘三尸命案’吗?”

“‘三尸’,是三具尸体的意思吗?”

“嗯,其实就在硚口区,你知道吗?在东边,发生的那个事情,在一个居民楼里的,现场是三具尸体,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还有一只小喵喵。”

“一只猫?”

“对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一只小喵呜。我觉得犯人很有意思呢,孩子、成人和猫,有点像诗来着。而且呀,他们死的时候,都在自己的屋子里。”

“自己的屋子里?”

“就是他们各自的床上,那只小喵喵,就死在它的窝里。还真是挺厉害的凶手,尸体被切得可碎了。”

“碎尸……有多碎?”

星希想了想,用叉子指着桌面上被切开的吐司面包。

“他们家一共多少人啊?我是说,死者他们家。”

“唔,算上那只小喵喵的话,四口。”

“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哎呀,你等等嘛……”

别星希突然扬起了右手手臂,洁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来摇去。侍者很快就到了。

“有什么味道比较好的果酒吗?”

他们在交谈之际,我突然想起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场事件。当时也挺轰动的,只可惜没有后续的报道,消息很快就平息下去了。案件似乎是告破了,可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要不然我一定会去凶手府上转转……

“嘿,你在想什么啊?”

星希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像枪口一样对准了我,一瞬间,我除了她的那对瞳孔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真是一对迷人的眼睛,眼角那可爱的弧度刚刚好能看到晶莹剔透的泪湖,太漂亮了,像眼睛里缝入了一粒珍珠。

“没……没什么。”我答道。

“哦,是吗?”

星希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玻璃杯,里面的液体很浓稠,像是加了牛奶调出来的,它的表面浮满了深绿色的泡泡。她抽出一根吸管,用力插进去。“啵”的一下子,泡泡裂开了。

“我告诉你啊,要是你再这样总是走神,不好好听我讲话,下次我可就不出来陪你吃饭了。”

“知道啦,星公主大人。”

“切,咱们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说到那个小喵喵……”

“不管说到哪里了,总之三个家伙死啦,警察来断案啦,然后司法鉴定啦,然后尸体没人认领啦,就搬来我们学校啦。”

“哦,果然是你从学校……”

“嘘……别吵呀,听我给你说。因为尸体切得很碎嘛,然后院系里就打算把完好的器官做成标本。你猜是谁负责的?”

“你们老师?”

星公主用力地鼓起脸。

“哼,你故意的是吧。是我……我们组。我可是组长。”

“哦,组长哦!哇,真厉害。”

“……反正,我就把它拿来了,谁知道尸体会少根手指呢,哈哈哈。”

“那谢谢你了。对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你关心哪个干嘛?该不会又想去人家家看啊,告诉你都是普通人家,没什么特别的。”

“说不定呢……”

“说不定什么?”

我摇摇头,在心里说完了那句话:说不定会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

星希像看穿了我似的,摇着她的吸管。

“你呀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还不够吗?你还要遇到几个啊,很难遇到的好不好,像咱们这样的人……”

她说着说着,就不再说话了,低下头搅拌自己的饮料。

“不过哦……”

“什么?”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凶手的名字。”

“真的?”

“嗯。之前报纸上都没登过,也不让登。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凶手……咳,凶手是未成年。”

“哦……”

“嗯,性质比较严重,而且凶手是小孩,所以消息就没啦。不过咧,咱有特殊的消息渠道……”

星希用力拍了一下胸口。

“咳咳,总之,凶手的名字叫‘欧荷拉’。“

“‘欧若拉’?”

“不是,‘欧荷拉’,‘欧洲’的‘欧’,‘荷花’的‘荷’,嗯……‘拉稀’的‘拉’。”

“是个女生的名字?听起来是个女孩子。”

“应该是吧,我又没见过本人。对了,你怎么知道这家饭店的?上次我经过这儿的时候……”

之后的话题都是关于吃喝,还有星希的爸爸最近刚买的跑车了。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公主什么时候会遇上合适的白马王子,我不禁悲哀地想,如果我家里条件好一点就……

“结账!”

“我结好了,怎么能让女生结账……”

走出餐厅,静谧的夜空依然跟往常一样死寂,路过的行人依然跟自己擦肩而过。

“真好呀!”

星希向着天空伸了一个懒腰,寒气从她嘴里喷涌而出。

“真好,还能这样呼吸空气,要是我叔叔看到了,肯定也会羡慕的!”

“对了,星希……”

“嗯?”

“那只猫……那只小喵喵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星希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它又不是青蛙,我们不拿它解剖。”

她拍拍背包上鼓鼓的毛绒玩具,挥挥手,然后蹦跳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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