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号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到十三号早晨雨才停。这一上午的课我都没怎么听。我在桌子下面扎彩带,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每个社团的场地还是很大的,我觉得至少可以放三个标语跟旗帜,具体……啊,总之怎么看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画在纸上,一上午过后,只留下了三四张像算命写的那种鬼画符。
果然……不行。
越是想画,手越是使不上劲。这一会儿过去,我的手指觉得已经不听使唤了。正郁闷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把手往书包那里摸过去。除了几分试卷和习题册,放在最下面的,是一个八岁孩子的无名指。我往下摸索,渐渐摸索到了罐子的地方,正在这个时候……
“前辈!”
一声扯着嗓子的呐喊。
我吓了一跳。把手缩回来,果酱站在我们教室外面。她的一只手上用白色的绷带绑着点滴,另一只手捏着挂着点滴的架子,嘴里还含着一根温度计。
“前辈!这里!”
啊,她怎么又……
来不及抱怨,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门口。这才发现,这家伙头上还绑着冰袋,完全是个重度发烧患者的样子。她看到我走过来,一脸惶恐的样子。
“呀呀,前辈,不好意思!不是在叫你!”
“嘘……小点声……”
“知道了……我是叫你身后的欧荷拉前辈……”
我顶着巨大的目光压力又走回教室,一巴掌拍在欧荷拉桌子上。她看起来不为所动,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
“做什么。”
“你的老相好找你。”
欧荷拉把书扣在桌子上,走出教室,很快的,她抱着三个巨大的盒子进来了。
“这是什么?”
“她昨晚做的烙饼,三大张,送给咱们社团的。”
她打开其中的一个,里面居然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是热的。”
“她刚刚跑去食堂拜托人家加热了。”
“挂着点滴去的?”
欧荷拉点点头。
搞什么……都这么虚弱了,像吹阵风都要跑掉似的,居然还要这么努力。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简直像在拼命一样……真的是在拼命,我都担心下一次还能不能看到她。
之后,我变得更加心不在焉了。连草稿都没画,整整一天我都捧着我的小罐子走神。
下午,我和欧荷拉来到化学实验室。窗外又开始下雨了,而且很大。
“春雨贵如油啊……”
别星希今天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隔着很远都能看到她月牙般的笑眼。倒是今天的我像加了太多水的面团。
“怎么了,小峰。还在想那个女孩子的事儿?”
她冲我眨眨眼睛,继续看着窗外的雨水。
“我们去楼上看看吧。”
“看什么啊,小峰?”
“看那个……那个将死Club。”
“什么嘛……你明明还是在想那个女孩子的事儿……”
“不是啦,是你妈妈。你都不好奇她现在在这个学校干嘛吗?”
别星希摇摇头。她可能是真的不是很好奇,她早就不跟她的妈妈住在一起了,似乎是她妈妈有了别的男人,还是什么的。这样的母子关系,居然还能维持最后的“朋友”这一点交际,真是很难想象。
我回过头,想拉着欧荷拉一起去。我却发现身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刚刚欧荷拉明明是在我身后,为什么……
“好啦好啦,我陪你去。”
别星希恋恋不舍地从窗口离开,还拿着她的外套。
从三楼走到五楼,整个教学楼似乎是因为下雨了的缘故,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停息在窗台上躲雨的麻雀,还有滴落在屋檐上响起的下雨的声音,整个教学楼都显得没有平时的那种生机盎然的氛围。
我和欧荷拉走到五楼,这里有股浓烈的药物的味道。甚至要比化学实验室的味道更加浓厚,我们顺着这股味道往前走。果然,不远处一扇木门上贴着大大的“将死俱乐部”的字样。下面甚至还有一句标语:
享受生命是人类将死的幸福。
我们推开门,这屋子里面没有开灯,来自走廊上的唯一一缕光扇形形状地打开。先照亮了屋子里的许多足尖,然后是裤子,还是许多看起来像是酣睡着的脸,随后是密密麻麻的、像头发一般密集的吊瓶线。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这屋子里,几乎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欧荷拉?”
坐在人群里的,一头黑发的女子,正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