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头痛。我伸手向脑后摸索过去,能摸到脑后包扎的绷带。绷带绑在头发上,缠绕了好几圈,看起来特别像车祸之后的受害者。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啊,这是人生第一次睡这么久。真是令人着迷的经历,要不是因为现在的感觉不那么美好,我真想放一挂鞭炮。
我身上穿着的居然不是病号服,而是之前的校服。因为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我的领带放在桌边,不知道是谁给我解下来的。
“穿这个不行的吧?”
“可以。”
“现在几点了?”
“八点一刻。”
“哈,联谊会刚刚开始啊。”
“嗯。”
我努力把自己的校服抻直,可惜这个房间没有熨斗……我坐起来,欧荷拉把书扣放到我被子上,从后面扶着我。
哎,不行。刚坐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房间就像是万花筒一般,我一时分不清引力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它一直、一直向左靠近,只有哆啦A梦的气球还笔直地指向上方。我跌倒在被子上,觉得自己像个女孩子,真丢脸。
“别星希的妈妈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
“等下,我再试试。”
我这次一股作起,像个跳水冠军那样从床上跳下来,“啪”地一声站在地板上。然后对面蔚蓝色的气球、蔚蓝色的天空还有蔚蓝色的墙壁统统离我而去了……我跌倒在地上,胳膊撞得生疼。我挣扎了一下,才没在欧荷拉面前叫唤出声。
“别试了。”
“我知道了……你别扶我,我自己来。”
我爬到床上,翻身躺下,闭上眼睛,旋转的世界渐渐恢复平静。
如果这样躺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还不如起身,让身体慢慢适应比较好。我支撑着身体,想要再一次爬起来。
“不要。”
“怎么了?”
“你别起来,会加重的。”
“为什么?”
“不知道。”
“……我总不能躺在这里看完联谊会吧?”
我望着窗外,机器猫气球的眼睛比我的脸都还大,笑嘻嘻的样子像是想要跟我交谈。看起来,现在的外面就像这东西一样有趣。我就算是爬,也都想去操场上看看。不是为了Psychopath Club,而是纯粹的好奇。
突然间,一束礼花闪过窗台,几缕彩带闪耀着光束,像燕子飞过我的窗口。我探头去看,结果又一次倒在枕头上。
“你还是躺在这里吧。”
“可是……可是我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除了这个气球。”
“我帮你把床拉到窗边,你就能看到操场了。”
“声音呢?操场的声音呢?”
欧荷拉环顾四周,然后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指着我床头上的固定电话。
“我会一直开着电话,你知道我号码。”
她说完,把我的床头柜搬到另一侧,然后说着“你躺着就好”,把我的床一口气推到窗台。
“你力气真大。”
“谢谢。”
“脑震荡也是挺厉害的。”
“那个,对不起。”
“没事……”
话说,我还不知道欧荷拉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不过,既然她已经好了,在这种时候说那种话,应该也是不妥当的。我把想说的话和好奇心塞回心脏,看着窗台。
真好,这病房的窗口正好能看到Psychopath Club的位置,我把柔软的枕头折叠,抬高一点,就差不多看到操场的全貌了。虽然人很多,我一眼就能看到别星希,抱着宣传册,给每个过路的人分发。
什么笨蛋社团会在联谊会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只有一个成员啊。
我叹了口气。
“不需要我在这里陪你吗?”欧荷拉问。
“不用。星希她,一定很着急……”
“那么,我就走了。”
“好。”
欧荷拉走到病房门外,停下脚步。
“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
我摆出那个跟妈妈说话时才有的、信任的微笑。于是她扭头走掉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蔚蓝色的病房。我看着床头柜,那里不知道是谁放着一些食物,正好肚子很饿,我就扯了一片吐司面包下来吃。
这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喂,能听到吗?”
是欧荷拉的声音,果然是为了让我听到操场的声音才打来的电话。
“能。”
“好。”
她简短地说。我把电话的免提键打开,把听筒放到一边。重新看着人声鼎沸的操场。不知道为什么,哆啦A梦的气球突然转了方向,面朝着我。
“看什么,真是。我告诉你,我从前也有个跟你一样的口袋。”
如果这话让下面牵着气球的动漫社听到了,一定会笑话我。这时,欧荷拉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固定电话的喇叭里响起。
“你刚刚说什么。”
“啊,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带着耳机。”
从欧荷拉的电话里听得出,她真的是谁都不顾,专心往十二又二分之一走去。期间能听到“欢迎光临动漫社,喜欢日系动漫吗”之类的话,随后她就在我的窗台出现了,沿着操场的对角线,往目的地走去。
“我看到你了,欧荷拉。你快走到舞台了,你帮我看看那里在演什么。”
“魔术。”
“什么魔术?”
“有个魔术师在台上,一张扑克牌在他手上旋转,浮空的。”
我看到她混在人群中,一身漆黑的打扮让她看起来特别显眼。我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身边那些穿红着绿的女生,她本该是最不起眼的。
“是怎么弄的?”
“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让扑克牌旋转。”
原来欧荷拉也有好奇的事情啊。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知道一个女生好奇的事情,是最了不得的。我仰着头,看了下太阳的位置,然后说道:
“你向左转,看到那个粉红色衬衫的男生了吗?对,走到他身后,好了,现在你重新看着舞台。看到了吗?”
“啊,有根线。”
“对。这类魔术用的线,很少会在白天表演的。因为一定角度下就会反光,会被发现。魔术师会用魔术胶之类的把线粘在扑克牌上,然后只要把另一头含在嘴里或者粘在耳朵后面……就……”
我的话被那个粉红色衣服的男生打断了,他转过头,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能听见他正在跟欧荷拉说话。我凑到电话边上,仔细倾听。
“怎么,你也发现秘密了吗?”男生说道。
“不是,朋友告诉我的。”
“那,你朋友也很厉害……”
一阵人群的欢呼声,把男生后面的话掩盖了。于是我凑得更近了。
“……我是外联部部长。嗯,推理社需要你这样的女孩子加入。如果可能的话……”
“对不起,我对推理不是很在行。”
“其实推理社很多人都不擅长推理。推理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赛马,就像是股票,就像是天气预报。降水概率这个东西永远做不到百分之百跟百分之零,总有一点点可能性下雨或者不下雨。他们觉得推理小说里的每个成员,都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去犯罪。这样,到了书的结局,他们就会说‘啊,这个人是凶手,我之前就猜到了’。明白吗?”
“嗯。”
“所以,真正的推理,是依照你所掌握的线索,按照科学的推理方法,对嫌疑人进行逐一的排除跟确认。最后,推理得知凶手的存在。我觉得,推理社真正需要的,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嗯……”
我觉得再过一阵,欧荷拉就会又被拉进别的社团了。我有些着急,想对着话筒说些什么……
“我觉得,你能站在这个角度,表示你了解一些推理的方法。因为真实世界是不会突然有人叫着‘有尸体’这样的话,所以,不要因为你是女孩子就去害怕一些恐怖事件的发生。你可以把推理社当做是一个文学社团,就好比说……”
就在粉红色衬衫的男生口若悬河之际,果酱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些话,打断了魔术社的表演,甚至盖住了因为近万人的说话声而分外吵闹的操场。她的声音通过舞台的音响释放出来,甚至比平常时候还要响上几百倍。这声音像一枚核弹,在操场正中心爆炸了。
“有尸体!”
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