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欧荷拉六岁。
妈妈做了好吃的鸡蛋羹、还有蒜蓉油菜作为她的晚餐。
刚到六月份,妈妈就开始织过冬的毛衣。欧荷拉长得很快,去年的毛衣已经不合身了。
那时候,妈妈已经怀孕了。
“这就是你的弟弟哦,小荷。”
“弟弟是什么。”
“弟弟就是……你永远的朋友。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找到他。但是你必须照顾他,就像我照顾你一样。因为你是姐姐,姐姐都是要照顾弟弟的。”
“我可以跟他说话吗。”
“可以啊,小荷。不过,他现在听不到……你可以等他出生了,你可以跟他说很多话了。”
怀孕的那几个月,她挺着大肚子,暂时辞掉了工作,专门呆在家。
她挺着大肚子,不停地织着毛衣。
从早织到晚上,她换了很多颜色的线,换了很多针脚,换了很多花纹。
在此期间,欧荷拉的爸爸已经换了三份工作。
最开始,爸爸是做快递员。后来因为嫌夏天太热,于是又去做电工。结果又被分配到高压电电力检修之类的工作。于是他的工作又辞了,开始去做计程车司机。
印象中,爸爸的脾气很坏。
他是个烟鬼,也是酒鬼,年轻的时候还是赌徒。年轻的时候一次打牌输掉了两万块,被欧荷拉的奶奶逼着戒赌。后来,虽然还是赌,也没赌过什么大数目。
妈妈总说“这种人不应该是你的父亲”。
欧荷拉从来没问过“妈妈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爸爸”的这个问题,她觉得那故事肯定很不堪。
最开始,欧荷拉并没有觉得爸爸怎么样。
可能最多也就是严肃了一点,不喜欢笑,不喜欢跟妈妈说话。
妈妈怀孕之前,爸爸进了欧荷拉的卧室。
“小荷,你也长大了。你知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女生不好养。咱家也不是没钱,你姥姥有钱,以后零花钱,你跟她要。等我和你妈再要一个男孩,你就安心赚钱去,我知道这家也呆不住你,你走也好。”
“嗯。”
“早点找个有钱的男人把自己嫁了,比什么都强。也让我们少操心。答应爸爸,你愿意吗?”
“嗯。”
“你别总是这样,跟没事人似的。我跟你讲真的,丫头,你听懂了吗?”
“嗯。”
“我问你听懂了没有?”
“嗯。”
爸爸“啪”地一声,抽了她一巴掌。
“这是让你记住,小荷,等你长大了,就别呆在这。这是你弟弟跟你爸妈的家,不是你的。”
弟弟出生的时候,爸爸很是开心。
他卖掉了很多欧荷拉的衣服。在医院的时候,他把欧荷拉留在那里,用卖衣服的钱换了一些吃的跟小孩穿的衣服。他抱着奶粉罐子,露出一口黑色的烟熏牙,傻笑着说:
“反正那些衣服你也穿不下,对不对?”
“嗯。”
“等你弟弟出生了,你可得好好对他。你妈你爸还要赚钱养家,弟弟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要是照顾不好,我就把你从窗户上扔下去,听到了没有?”
“嗯。”
年幼的欧荷拉跟爸爸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白天,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从产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是欧荷拉第一次见到弟弟,那个皱巴巴的、浑身被猩红色粘液覆盖的东西。
爸爸抱到那个怪胎,笑得合不拢嘴。
“看这小子,多可爱,哈哈哈。”
他用粗壮的手指**着婴儿的脸颊,顺便一次次检查着婴儿的性别。从拿到婴儿开始,他至少检查了三次。
为什么爸爸这么在意是不是男孩。年幼的欧荷拉想不通。
她抱着爸爸的东西站在一边,连婴儿的脚趾都没摸上一下。
这时候,从产室里疯狂地跑出一群人。他们围着一辆平车,飞奔出产室大门,“隆隆”的轮子响动着,向着手术室飞奔而去。那里面躺着欧荷拉的妈妈,挂着点滴,一动不动。
那车一路飞驰,留下了一地的血迹。像一条漂亮的海岸线,蜿蜒曲折地向前延伸。
凌晨五点多钟,妈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