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儿时的欧荷拉来说,家里是最危险的地方,要比红绿灯下面、开着的井盖旁、即将拆迁的楼顶更加危险。
她把弟弟的奶瓶放在阳台上,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爸爸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是他丢掉的。欧荷拉自己的衣服也会不知不觉消失几件。
“你自己没放好的东西,别来找我要,我可没动过你东西!”
爸爸抽了欧荷拉一巴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没办法,欧荷拉只能把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保存好,以免被爸爸偷偷扔进垃圾桶。
除此之外,欧荷拉还要对付爸爸日益高涨的脾气。
欧荷拉在房间教弟弟讲话的时候,爸爸会突然跑进来,拽着欧荷拉的衣领,把她扔到地上,猛踹几脚,喊道:
“女人恶心死了!以后你不准坐着上厕所!再让我感觉那马桶圈是热的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欧荷拉月经初潮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把卫生巾扔进家里的垃圾桶。如果被爸爸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就要打,要发脾气。
“不干不净的东西!恶心死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
如果欧荷拉有一天放弃了,那么,就再也没有她的弟弟,也没有接下来的故事。爸爸作为抚养人,就会拿到她的钱,迎来一个更加简洁的结局。
然而,欧荷拉像根芦苇杆一样坚韧。
她在床下凿了一个凹槽,当她上学的时候,就把弟弟藏在里面。
放学之后,她要抓紧时间把家务活做好,做饭,给弟弟烧洗澡水。顺便,她还要去银行缴纳房子的水电费,偶尔翻阅报纸阅读最近物价情况……她做了太多与她这个年龄无关的事情,上学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她的话不多,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否则才不会让她住在那个鬼地方。
她实在太小了,没办法离开抚养人。
然而,如果离开抚养人,她就会变得更好。这是个奇怪的矛盾。
直到弟弟上小学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弟弟偶尔这么问她:
“姐姐,妈妈去哪了?”
“不知道。”
“姐姐,为什么不让爸爸搬出去住啊?”
“他是你爸爸,没办法。”
“怎么,爸爸就要这样呆在家吗?为什么爸爸不去跟妈妈住?”
弟弟很害怕爸爸,怕得要命。每次爸爸踹门进来,他都会吓得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随着他长大,这种恐惧非但没减小,反而更加严重。每次日落,他有时候会跑到姐姐床上,蜷缩在欧荷拉的胳膊里。
“要是爸爸不在就好了。”他总会这么说。
“嗯。”
幸好,爸爸几乎不在白天出现。他白天总有事情做,有时候是去工作,有时候是去一些不干不净、不三不四的地方花天酒地。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进屋,就往沙发上倒过去,不省人事。
“你这做的什么菜,小荷?我告没告诉你,我喝酒回来不能吃这些干巴巴的玩意?给我重做!”
他把桌子上的米饭扔到地上,发出“啪”的响声。这时候,弟弟蜷缩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叫那个小杂种出来,干活,别一整天不干活,躲在那干什么?”
爸爸从来不把弟弟叫“儿子”,而是叫“小杂种”。
弟弟哆哆嗦嗦地走出来,直往欧荷拉背后窜。
“狗东西!当初就不该生你,不生你你老娘就不死!”
“我妈妈?”
“怎么,小杂种不知道?你老娘生你死的,你不知道?”
弟弟缩在欧荷拉身后,不敢说话了。
“小杂种,你活到现在算你走运,你当初就该被我扔地上踩死,我告诉你。狗东西,见你老娘去吧,狗玩意儿。”
“不能那么讲妈妈……”弟弟悄悄说。
“怎么,不能讲?**、妓女、臭三八!”
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像是突然听到了召唤,从沙发滚落到地上,开始打起呼噜来。爸爸赶紧跑过去,给扶到沙发上。回过头来,他继续骂道:
“我一会儿再骂你,小杂种。不知道你娘跟哪个男人生的野种。”
弟弟的年龄,还听不懂爸爸在讲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动听的词。
这时候,弟弟却浑身颤抖起来。
“喂……”欧荷拉说道。
弟弟跑到身后的厨房,拎起一把刀子。他咆哮着,向爸爸冲过去。
“小杂种,你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欧荷拉攥住了他的刀刃,她手上的血随机滴落下来,流到刀柄上,再流到弟弟瘦小的手指。
弟弟茫然地看着姐姐,松开刀子。“当啷”一声,刀子掉到地上。
“小杂种……”
爸爸冲了过来,对着弟弟狠狠扇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