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回推到六月初,斋和手中握着白纸,正在归乡的途中。
旅途的目标没有达到,这是令人沮丧的。不仅如此,只要稍微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一个人的运气是不会因为一件事而改变的。当一个人运气达到高峰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事都会顺顺利利,买红茶能连中十瓶喝到吐;同理,当一个人运气到达低谷的时候,那真是扶都扶不起来,神仙难救,出门丢钱包,坐车丢手机,大建出金刚……总之,福成双至,祸不单行。
正在盯着白纸发呆的斋和,被第一远征队秘密架走了。
这一次双方没有爆发战争,只是和平的谈判而已。
在某个月黑风高杀人夜,斋和正在雕刻一副女神像,全身心地沉浸在对身体曲线的刻画上。突然就被第一远征队冲进来的慎真等人击昏,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带走了。
和平,和平到剑拔弩张的程度。
大气磅礴的第一远征队总部,圆桌换成了白玉方桌。
长方形的桌子,一方坐着第一远征队总队长巴拉亚特,一方坐着摘了兜帽、披着斗篷的斋和。巴拉亚特的左手边坐着情报科领事露琪薇恩、决策科领事知布。右手边坐着别动科领事慎真,还有两个面生的男人。
巴拉亚特此时依然是一身大红的法袍,苍老而依然俊朗的脸庞上横着七八道伤疤,如同白色的蚯蚓一般。
露琪薇恩难得穿着正装,不过黑色的短裙外依然有三分之二的腿露在外面,黑色的太刀收在红线缠着的刀鞘里,倚在椅子上。
知布不声不响地抱着一只耳朵立起一只耳朵弯折的兔子布偶,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装,偷偷瞟着斋和。
至于那两个男人,一个是褐色皮肤,衣着散乱,邋邋遢遢地仰瘫在椅子上的青年男人,另一个是在夏天也穿着厚厚铠甲的庄重武士。
与此相对,斋和这边则是光杆一个。
伊兰她们被特殊的人监察着,既相当于人质,也是一种保护。
现在的斋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笑容,两只手十指交叉轻放在桌面,右手拇指有节奏的敲着左手拇指。
两个手腕之间连着拇指粗细的铁链,仔细看的话手腕已经被铐了起来。
虽然铁链很细,但是微微泛着黑色的烟,能看出是用魔力强化过的。
脸上的表情从容但又不失警戒,视线并没有集中在某个人身上,而是越过巴拉亚特看向遥远的旗帜。
那是一面红色的大旗,中间是一颗白色的明星,周围环绕着十一颗小星。那是第一远征军的军旗,象征着圣乔伊至高无上的领导权和其余十一个国家紧密团结在一起。现在在斋和的眼中,这面悬挂着的大旗带着某种无可言喻的讽刺。
但是斋和并不会把讽刺的表情挂到脸上,这是谈判,是庄重的谈判。
如果有失言或者被认定为危险的举动,除了幽灵小姐以外的大家都会有危险。
并不会对现状发出不满,而是全心全意投入到解决的方法中。
“咳咳。”
巴拉亚特清了清嗓子,为这场说是谈判也好,说是审问也好的会议拉开序幕。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问题你必须认真回答,没有拒绝的权利。”
斋和点了点头。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斋和沉默了。
斋和,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一个人。
——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到西天拜佛求经。
但是斋和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就算说出来估计也不会被相信。
即便如此,犹豫了一番的斋和还是说:
“我不是莱昂,你们可以叫我斋和。我是转生到这个世界的异世界民,只想安静地找个地方卖武器,对你们的事没什么兴趣。这样可以么?”
巴拉亚特看了一眼知布,抱着布偶的知布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知布是决策科的领事,辅助巴拉亚特进行战术制定。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棕色的蘑菇头,一副毫无干劲的表情。保有技能是“读心”,可以读取别人的想法。
知布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远征队简单的肢体语言,表示斋和说的话是实话。
“那么,你知道那副身体的原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知道,据说是人类的罪人。”
斋和挪了一下脚,一串铁链声从桌下传来。
斋和的脚腕连接着沉重的铁球,确保他不会突然逃走。
不过对斋和来说,逃走还不太可能。
如果没有把“力量”归还给梦魇,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轻松对付。但是失去了那份超越斯坎普莉尔的力量之后,现在的斋和使用的不过是一个速度较快的远征队员的身体而已。
斯坎普莉尔是恶魔,魔族的五个地区长之一,粉色头发穿着暴露的恶魔少女。杀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两年前的“三百难日”中,由第一远征队以莱昂、慎真等为首的三百余名精英去讨伐她,几乎全军覆没。战斗的最后,勇者莱昂放走了恶魔,因此被人类所制裁。
而斋和大叔,就是转生到已经死了的莱昂体内的普通人。
来到了异世界后,不断结交新的旅途伙伴,队伍也渐渐壮大。
四个月前,斋和被慎真错当成莱昂暴打至将死,被赶来的露琪薇恩救下一条性命,之后丧失了人格,莱昂短暂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想见自己未婚妻的莱昂,亲眼看见了未婚妻爱丽公主被斯坎普莉尔洞穿胸膛,陷入绝望。
在两个月前,斋和与斯坎普莉尔大打出手,依靠借来的梦魇的力量将其击败。
而现在,斋和又恢复成了那个无法与慎真比肩的存在,因此这场谈判斋和的手里没什么牌可以出。
但是远征军不这么认为。
“那么下一个问题。大概两个月前,有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了。据说是斯坎普莉尔做的,你了解什么吗?”
巴拉亚特的声音依然充满威严,但是侧脸上,有一颗汗珠在沟壑间艰难地爬动着。
那一瞬间,斋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你是说恶魔少女吧?不错,我和她打了一场。”
立刻,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就如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一般,每个人的表情都大幅度地改变了。
那是一种就算知道要板着脸,也无法忍耐的震惊。
因为对于与斯坎普莉尔战斗过的他们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
“骗人的吧……”
露琪薇恩喃喃低语,慵懒的男人直起身子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斋和,就连慎真也瞪大了双眼。
巴拉亚特慌忙地把头转向知布,后者则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武士打扮的人站了起来,铠甲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但是在下听闻,阁下数月之前惨败于慎真前辈,怎么可能与恶魔一决高下?”
斋和坐直了身体。
“没错,现在的我也不能和诸位平起平坐。那个时候只是我借到的力量而已,至于详情,不能说。”
原来顺着武士的话,想说“不便细说”,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生硬的一句“不能说”。梦魇的事情答应要保守秘密的,因此说的毫不客气,没有商量余地。
不仅仅是如此,连想梦魇的身影都没有想过。
“也就是说,如果你再次用那种力量的话,甚至可以与魔族地区长单打独斗?”
巴拉亚特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这种问题本身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难以置信。
这也是难怪的,以战争和暴力闻名天下的斯坎普莉尔,嗜血和杀戮的代表,甚至变成了母亲吓唬孩子睡觉的借口的恶魔,居然可以由一人之力抗衡,这是人类数百年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可以。”
对这个含着复杂的情感的问题,斋和只是简单地回答。
“那么斯坎普莉尔最后怎么样了?”
这一次换做知布提问,她没有用常用的腹语,而是开口问道。
“这么说也许你们难以相信,回家忏悔去了。”
“我说老兄啊,撒谎也得有个度吧。”
这个时候,一直悠然的男人用一副轻浮的口吻说。
“那么你怎么理解呢,在上空造出堡垒的恶魔突然消失,而我安然无恙的事情?强者做出的事情,弱者无法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斋和第一次不耐烦地晃了晃手,胳膊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不要太放肆,斋和。”
巴拉亚特的语言中带着一种特有的威严感,双方都乖乖闭上了嘴。
“这里是第一远征队,圣乔伊手下的王牌军,整个人类最精锐的部分。换成贵族制也算是很高的贵族,你虽然是外来人,但是也请尊重我们的制度。”
“知道了。”
这么说完的斋和闭上了嘴。
装作一副听话的样子,大概逃过一劫了。
“那么,下达这次会议的结果吧。”
巴拉亚特站了起来。
“异界民斋和,虽然转生过来,但是谎言欺诈,投靠魔族以求自保性命。还冒充击败恶魔,罪不容诛。留之为祸患,即刻处死。慎真,由你来做吧。”
“是。”
慎真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