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红发少女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那种眼神大概就像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后,行走在英国街头的资本家打量着路边伸着手的无业游民一样。
我吞下一口口水,感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就是伊兰?”
少女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又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别人,之后问道。
“是、是啊。”
虽然竭力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来的话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心虚。
她撩了一下右边的马尾,黑色的发带很惹人注意。
我认得那种做发带的材料。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以为我很好骗吗?伊兰一听就是女性的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没有人规定男性不能起一个女性的名字吧?其实,我这个人从小就是有一颗少女心的。晚上,我必须要抱着小熊布偶才能入睡。也经常耍小脾气。因此,我的父母才为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在我的家乡,这个名字翻译成‘姑娘气的小鬼’。”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道。
其实伊兰的名字说不定确实有什么含义,但是那是鬼族的地方语言翻译过来的,我是不知道。
对不起,小伊兰!玷污了你的名字!
但是少女却皱了一下眉头。
“从你的身上我看不出来你所说的特点。”
搞什么啊,我都做了这么大的自我牺牲,还是不肯相信吗?
我叹了口气。
“就算你这么说,女性一般不会选择成为锻造师的吧。在这片土地上,很少有女性的锻造师存在。打铁是力气活,怎么看都是我这种成熟男性干的活吧。”
少女瞪了我一眼。
我刚才还没明白为什么,但是在她再一次撩红色的马尾,转过身去的刹那,我察觉了。
她的手心有一层茧。
白色的一层老茧。
单是看到的话,很难想象那是一双少女的手。
眼前的红发少女,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按理来说是爱美的年纪。但是那双手却如同辛勤耕作的农家妇女。
白色的,如同隔了一层纱的茧子。
而那种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手上基本没有,但是骨头大爷的两双手茧子都已经从白变黑了。
那是锻造师的手。
“算了。你这是武器店吧?武器呢?”
我从惊讶中移开了目光,注意力又被她身后的剑吸引住了。
虽然露在外面的只是剑柄而已,虽然那把剑现在还很沉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人胃不舒服。我盯着巨大的剑,就如同看着喷涌而出的死者一样。腐朽的人缠满裹尸布,争先恐后地要从剑里爬出来。
我是被一声重重地拍击声惊得清醒过来,少女的脸庞在我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向前稍一探身,说不定就能触及她的嘴唇。
虽然作为质问是相当有力的姿势,但是如果对方丝毫不感到胆怯的话,那么就完全变成了一种福利。
我的视线向下移过去,跨过她那贫瘠的胸部,看到她踮着脚。
这家伙的头顶也就刚刚到我下颚的高度,需要踮起脚才能接近我。
“我在问你,这里的武器呢?”
少女好闻的体香传过来,我盯着她的眼睛。
火红的双马尾微微摇曳。
她的眼睛中,似乎有点点星光闪烁。
“如你所见,卖空了。”
我耸了耸肩。
“怎么可能!整个店的武器都没有剩下的吗?”
“没有。也许你不太清楚,最近武器的价格飞涨,不论优劣都能卖出相当高的价格。”
“居然因为那种简单的理由!所以我才说,这个时代的铁匠都是些利欲熏心的商人。”
她一副不屑的样子,用食指和拇指揉着皱起的眉头。
她修长的手指指向柜台身后的门。
“那里就是你的锻造室吧。就去那里好了。”
蛮不讲理的语气听起来有要挟的意味。
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就算没有现成的,只要看你打造出一把武器来就行了。快一点。”
我瞥了一眼她指的方向。
实际上,伊兰和金文就藏在地下室里。
我告诉金文把我和对手的谈话转告给伊兰,所以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害怕。不知道少女的来意如何,但是可以的话我不想把伊兰和金文牵扯进来。
我伸手拦住了准备进去的陌生少女。
“别急嘛,我还没问你的来意呢。你是来买武器的?”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值得我去掏钱的武器吗?”
不对不对。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似乎就误解了什么。
我根本不认识她,她的来历,她的年龄,她的目的,我对于她的了解近乎为零。
但是她却用一种自上而下的语气在跟我说话。如果是报上名号的话,这么做无可厚非。比如说着‘客人?我可是附近的贵族维尔加的人,和普通村民是不一样的’这种话的杜兰特,也一定会先报上自己的名号。
但是,少女的语气就像是认为自己受到敬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以为我很清楚她的身份。
“你是锻造师?”
我问。
既是询问,也是告诉对方我根本不认识你。
“哈?你难道不认识这个标记吗?”
她转过身来,用手指向胸口的一个圆形的徽章。
语气中有惊讶,也有羞恼。
古铜的徽章泛出历史的光辉,显然传承了许久。
我盯着上面的图案。大概是龙,但好像又不是,也许是蛇。因为年代太久远,已经变得模糊,许多雕刻的棱角都被磨成了平面,无从辨认。
我记得在哪本文献上看到过,但是想不起来。
我摇了摇头。
并不是认识不认识的问题,我根本就没留意到她的胸前还佩戴着纹章。
少女咬紧了牙齿,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你根本不配做锻造师!你连古拉格的名号都没听说过?”
古拉格。
我的脑海中一串电流闪过。曾经熬夜苦读的时候在某本书上看到的内容,此刻那份记忆苏醒了。就好像原来有话语挂在嘴边说不出来,被人点醒后恍然大悟地说着“哦哦哦哦就是那个”的话语。作为谈话来说是相当愉悦的体验,但是作为提问是不合格的存在。
“喔哦!”
我用右拳击了一下左手掌心。
想起来了。
四大锻造师中,号称数百年绵延不绝的血脉。后来锻造技术普及,制作武器不再依靠锻造师家族的秘术,古拉格就和其他三家一同没落了。
“是那个锻造师古拉格吗?”
“哼!”
虽然我回答出来了,但是少女依然抱怀,高傲地别过了头。
“居然连这个纹章都不认识,简直连树林里的猴子都不如。”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告诉她,根据我们世界中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大伙都是从树林里的猴子进化来的。
或者说,难道这个异世界里面,四大锻造师的纹章是每一个铁匠都要背下来的吗?
这样可就麻烦了,说不定会引起怀疑呐。
我身为异界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