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子?她?结婚?”
下意识地说出口,感觉自己的声音相当大。
“是啊。”
村长依然沉浸在一派喜气中,根本没发现我的异样。
我小口呼吸,平稳着情绪。
“对方是谁?”
再次说出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了。
“是附近有名的贵族啦。人也特别好,芽子嫁过去也算是郎才女貌了,整个村子都相当高兴啊。”
郞财女貌啊。
我转过身,嘭地关上了店门。
一时间心情跌落到谷底。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落,或许是因为我知道我不能代替丽莎奈责备她了,或许是我想起来曾经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候说着“你这家伙永远也别想嫁出去了”,或许因为别的什么。
“嗯?和哥、怎么了?”
小伊兰揉着惺忪的睡眼,保持鸭子坐的姿势问我。
“没事,村子里可能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小伊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软软地倒回床上。
“热闹、很好。原先的大家、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小伊兰枕头的侧面动了动,金文从枕头下面探出头来。
“呼汪!热闹起来就好了汪!这几天本大爷能听到的全是些唉声叹气,真的好累汪!”
我看着小伊兰和金文放松的样子,点了点头。
没错,不管怎么说,村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热闹起来就好。
我跨过小伊兰,打开连接锻造室的门,一步跨了进去。
外面,小伊兰和从枕头下露出头的金文都睡得很熟。
人都是会被气氛影响的,身处悲凉的气氛中,整个人也就会变得消极紧张。而一旦看到转机,就会放下心来。身处他人乐观向上的对话中,也就会变得心情愉悦。虽然我没有把我们资金紧张的问题告诉伊兰和金文,但是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对危机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而实际上伊兰和金文担心的并不是资金不足,而是我会抛下他们。
怎么可能的事儿,饿死也得一块饿死。何况我现在想赚就能赚到钱。
芽子那家伙也应该感觉快乐吧。
毕竟那家伙唯一的弱点就是嫁不出去了。
对方是贵族,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我一锤子砸在铁块上。
虎口立刻被震得酥麻。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把这种情绪发泄出去。
——打铁吧,你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这些都会包含在你制作的武器中。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打铁就好了。
力不能逮的事情,无法企及的事情——
我锻打着手里的铁块,直至成型。
然后用锤子将它扫到角落里,剑型的铁块撞在地上,又弹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在原地大口喘息着,用钳子夹起另一块铁块。
冷静点斋和。
我冷静得很。
不不不怎么看你都是在发泄情绪吧。
我没有那么做。
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想!
我握起锤子,高高举过头顶,就要砸下。
——嘭、嘭、嘭。
我警觉地瞥了一眼门,但是很快又发现自己是在瞎紧张。
胆小而怯懦的敲门声,一听就是伊兰。
我把手里的锤子放下,沿着螺旋上升的石阶走上去。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这里是锻造室,是我的领地,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确确实实的我的东西。这里是我的国,我的理想国。
那是不对的。
我打开门,看到的是慌慌张张的小伊兰。
我顺着伊兰向上看去。
芽子。
微笑着的站在那里的芽子。
我又看向小伊兰。
“和哥、那个、芽子姐姐说、想见一见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
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并吐出。这是我和芽子相处的习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哟,很久不见呢芽子。”
“是呢,许久不见,斋和。”
彼此微笑着打招呼,我侧过身子,示意芽子进来说话。
不知所措的小伊兰看了看芽子,又看看我。
“伊兰的话,出去等一等吧,不过是谈点事而已。”
我说着,瞥了一眼远处好奇张望的金文,金文的耳朵乖乖垂了下去。
我关上了门。
“突然造访,不知道因为什么呢?”
一边下楼梯,我一边笑着说。
芽子走在我的前面,留给我的只有背影。今天的她没有穿白色的围裙,而是直接穿着蓝色的圆领连衣裙。领口处有深蓝色的蝴蝶结,短袖口带着蕾丝镶边。两只手背在背后,很高兴地向下走着。
果然,芽子这家伙也很高兴啊。
黑色的绷带凉鞋敲击着石阶。
我才发现芽子有涂指甲油,脚趾甲,鲜艳的红色。
“还不是因为有个笨蛋摔门的声音太响,我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呢。”
芽子下到了底,背着手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这不是配合喜庆的气氛嘛。”
我看着芽子那眯起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芽子睁开眼睛。她总是笑着的,眯着眼笑。那份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又觉得增添了一抹神秘的美丽。而实际相处起来,也会让人感慨。芽子是相当成熟的女性,总能不声不响地做好每一件事。
包括自己的婚事。
我抓了抓头发,姑且移开了话题。
“我听村长说了,恭喜你啊。”
“嗯。”
出乎意料,芽子只是应了一声。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真难得啊,芽子居然不帮我继续话题。交流起来好费力。
“普普通通的贵族男,也算不上大贵族。人嘛还是蛮好的,四十五岁,已经有三个妻子了。”
“别担心,你的话不出几年估计就能掌控整个家系了吧。”
“那当然了,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中年男人而已。”
芽子偏过了头。
“看样子经年之后,得抱芽子的大腿啊。”
“抱大腿?”
芽子好像突然提起兴趣一样,转过头来,语气也高了一点。
“抱歉抱歉,这是原世界的说法,就是跟着你混口饭吃。”
“啊啦啊啦,斋和你也是,说笑了。”
这样说着的芽子,递过来一张红色的信封。
我平稳了一下呼吸,双手接过。
“我嫁出去了呐,斋和。”
“是啊,恭喜你了,芽子。曾经我还对你说什么一辈子嫁不出去吧,现在我深感抱歉。”
“啊啦啊啦,那种败犬发言我根本不在意的。”
芽子笑着招了招手,踏上了石阶。
我目送着她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在她关上门的刹那,猛然把手里的请帖摔在地上。